然后她靠着右手边车门坐着,手臂紧贴着车门,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车门是锁上的。
倪雾并不想把情况想的很坏,但是车窗外,大路空旷,只有偶尔几辆车,这里还在市北郊区,两边都是各种厂房。
很寂静偏远的郊区。
她的胸腔发紧,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没有什么异常,“现在才八点半,也不算很晚。”
“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你男人也舍得让你出来工作,你要是我老婆啊,我可不舍得。”司机的目光落在倪雾修长脖颈的颈间,一片白皙,舔了舔唇。
倪雾对上了中年司机的目光,一个看似老实的长相,那目光暴露而猥琐,她心头不安的跳动。
一只手摸着包里的防狼喷雾,一只手拿出手机,她看着窗外空旷漆黑的路面,给徐简之拨了个电话,想要报备一下目前自己的个人位置跟情况,毕竟自己是从他的工厂中离开。
但是这通电话,没打通,对方应该是在忙。
倪雾的心里有些慌,脑子里面都是一些年轻女性被黑车司机奸杀的画面。
手指捏着手机都在抖。
倪雾觉得自己倒霉。
她犹豫了两秒,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其实想直接报警,可是人家现在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只是因为跟自己闲谈了几句话,她没有立足依据,反而怕因为这个举动,激怒了对方。
她工作生活中,认识的异性不多。
设计组里面,几个同事都是女生。
倪雾在微信给万凝发了自己的位置,告诉万凝自己现在的情况。
万凝立刻回了消息,让她别害怕,她去找她男朋友来接她。
倪雾心中微微稳了一下,抬眸,正好跟司机猥琐的目光对视,司机正在看后视镜,倪雾的手哆嗦了一下,落在一则号码上,犹豫了几秒,按了下去。
但是那端,并没有接通。
那是裴淮聿的号码。
她在手机上存着,“裴医生”三个字。
倪雾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给他打电话。
而且,随着响了三声之后,他也并没有接通。
倪雾后知后觉马上挂断。
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57,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司机这个时候笑了笑,“给你老公打电话的。这男人是真忙啊,连自己老婆的电话都没接。”
倪雾察觉到车速变慢了不少,周围都是一片空旷漆黑的路面,郊区地段,摄像头也很少,她咬着唇,却也因为司机车速慢下来,而浑身颤抖。
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裴淮聿拨了过来。
她马上接通了,声音都有些抖,“喂…”
倪雾开的是免提,但是声音不算大。
可以让司机正好听到,但是又不算刻意。
她心里祈求裴淮聿别拆穿自己。
男人的声音淡漠的传来,“嗯,我在开车。”
倪雾声音有些颤,手掌心都是汗。“喂,老公。”
那端明显的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漫长的拉扯着倪雾的心脏,她慌的手指有些无力,只能紧紧的握着手机,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句,“老公,你还没回家吗?”
那端,沉迷两秒,漫长的两秒在倪雾心脏上拉扯。
传来男人低沉的语调,“嗯,快了。”
他没拆穿自己,倪雾松了一口气。
“老公我今晚上去了市北青霞路这边的服装工厂,一直忙到这么晚才打车回家,按照路程,还有40分钟才能回去,你能出来接我吗?正好我们一起在家门口的馄饨店吃点饭,我今晚上还没吃饭呢。”
“我也刚刚从医院回来,在开车,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别生气。”
“嗯,…你开车慢点…”
“好。”裴淮聿说,“老公在小区门口等你。”
低沉的嗓音,尾音略带一丝轻浮,平静的划过倪雾紧张惊慌的胸腔,像是注入了一抹清风,驱散她的不安,倪雾垂眸,挂了电话后,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全是汗,指尖还在发颤,她没有抬头看司机。
但是她能感受到对方打量思索的那种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电话是否很拙劣,她也不知道自己这40分钟的车程是否会无恙,只是心中的惊慌委屈,让她分分秒秒保持警惕,目光注视着车窗外的路况。
稍微路况不按照她记忆中的路线走,她浑身就如同紧绷的弦。
司机还在时不时的找机会跟她闲聊,言语之间依旧是带着对女性的一种侵犯。
“小姑娘,你这皮肤可真白,看着就滑溜溜的,当你老公可真幸福啊。”
“我这车里也不冷,你把外套脱了吧。”
“你老公是医生啊,那很赚钱吧,不赚钱怎么养得起你这么漂亮的。”
大约过了20分钟。
倪雾的手机响了。
裴淮聿三个字,在手机上显示。
她马上接通了。
“喂。”
“我到小区门口了。”
虽然是简短的一句话,倪雾心中却很感激。
马上汇报了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在秦山路附近,还有20来分钟就回去了。”
她没有想过,裴淮聿会给她回电话。
但是这一通电话之后,倪雾的心里缓和了不少,车子已经驶入市北区,看着车窗外她熟悉的街道,女人也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倪雾快速的打开车门,像是逃离地狱获得新生一般,她低着头不敢回头快步走过马路,朝着小区走。
迎面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带着淡淡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倪雾心慌紧张,没站稳,也没有想到过面前会突然来人,一时间没站稳,猛地相撞,她踉跄了两步往后倾倒。
目光之中,看着那个身形高瘦的男人,面色冷峻,裴淮聿伸手,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带,他高大的身形纹丝不动,倪雾被男人的大力带的往前一撞,整个柔软的身体,带着一阵淡淡轻柔的香风。
扑到了他怀中。
男人的掌心,宽大干燥,扣住了她的腰,也顺势把她往怀里按了一下。
倪雾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安全感,不知道是面前男人胸膛的温热,传递到了她的身上,面前人身上的气息太熟悉。
还是腰后那只手,支持着她颤抖的身体。
她不知道裴淮聿为什么会来她的小区门口,可是他就是来了。
还是她知道,自己今晚上有惊无险。
她忽然控制不住的胸腔酸涩。
忽然很想哭。
倪雾也极力的克制眼眶中汹涌的泪意。
裴淮聿眸光冷冷的看向不远处的那辆白色比亚迪,从倪雾下车,走过马路,走到小区门口,那辆车停在这里,并没有立刻离开,仿佛是在伺机观察。
一旦并没有发现有成年男性在这里,会未遂到倪雾进入单元楼,倪雾跟一个女孩就在家里,家里还有个老太太,三个女性都不可能是一个壮年司机的对手。
那司机也没想到对方的老公真的在门口等她。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一脚油门走了。
怀中的女人,轻轻的推开了他。
小区门口,一盏路灯。
裴淮聿看着面前女人苍白的脸,眼眶泛红,睫毛濡湿,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她整个背脊紧绷的厉害,像是绷到最紧的弓弦。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的牙齿不受控的打颤。
“顺路来送个同事。”
“谢谢。”
“不客气。”裴淮聿说着,松开了扶着她腰的手,倪雾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怀中,她脸颊一红,往后退了两步,晚风吹起风衣的裙角,露出牛仔裤包裹着的一双细长笔直的腿。
裴淮聿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痒。
目光盯着她的腿看了几秒,然后才移开。
晚上九点45分的馄饨店。
要是店里有人,老板会一直营业,也有很多下了夜班来吃饭。
倪雾吃着自己碗里的馄饨,她真的有些饿了,又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深秋晚夜,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把她的情绪抚平了大半。
倪雾要的是多醋多辣。
其实她吃不了多少辣。
但是此刻,背脊出了一点热汗,被这样带有安全的烟火气的小店包围着,周围有熟悉的邻居,笑意盈盈的老板娘,还有面前,高大冷漠又熟悉的身影,倪雾又低头吃多了两口,她以前不喜欢吃皮蛋猪肉馅,但是今晚上觉得格外好吃。
裴淮聿拿着筷子,皱着眉将里面的虾皮挑出来。
“裴医生,今晚上谢谢你。”
“嗯。”
他应了声,低头吃了一口馄饨,吐出一口虾仁的时候,眉心皱到了极点。
他这碗,是一碗全家福,里面什么口味都有,第一口就吃到了虾仁馄饨,还带着不知名塑料虾籽的口感,那种劣质腥味直冲大脑,裴淮聿面色不大好。
他这副冷淡的样子。
跟电话里面,那一句略带着轻浮的‘嗯,老公在家门口等你’的浪荡腔调,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说出的。
倪雾看着他,下意识的提醒,“还有那个,那个面皮透着一点红红的,也是虾仁馄饨,今晚上我们来的很晚,店里包的馄饨就剩下这些了,你碗里应该有两个虾仁馄饨。”
她知道他不喜欢吃海鲜一类的食物。
以前的程青渺知道,现在的倪雾也知道。
可是倪雾不会像是曾经的胖姑娘一样,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喜好,以前的她,喜欢的太病态,太卑微,她好不容易,从以前,走到了现在。
“晚上,尽量不要去太偏的地方。”裴淮聿把虾仁馄饨挑出来,放在小碗碟里面,看向倪雾,看着她吃饭的时候随意抓起来的头发,散落了几缕落在瓷白的脖颈间。
她的唇瓣很红,带着辣椒的色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的带着一抹艳色。
裴淮聿觉得喉咙发痒。
想出去抽根烟,他看着倪雾红艳艳的唇,又觉得不仅仅是喉咙痒,是喉咙连通着胸腔的位置。
男人喉结滚动,他低头喝了一口汤压了一下。
倪雾没发现他的异样,她低头安静的吃饭。
晚上10点的馄饨店,坐了不少桌,老板娘端着餐盘穿梭其中,还给了倪雾多送了两个金灿灿的煎蛋。
倪雾先去付款,今晚上她请裴淮聿吃饭,也谢谢他帮了自己,老板娘没有收那两个煎蛋的钱,倪雾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老板娘也是小区的邻居,跟陈老太聊的熟,顺便对倪雾也不错,倪雾带着女儿经常来吃饭,老板娘每次都会送一枚煎蛋或者一盘小菜。
这家馄饨店在这里开了十来年了,回头客很多,老板娘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还给倪雾打包了一盒生馄饨,让她带回去煮给岁岁吃。
倪雾道了谢。
老板娘神秘兮兮的拉着她的手臂,小声的说,“那个男人,长得不错嘛,什么时候谈的。”
倪雾脸一红,“陈姨,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都来我这里吃了三次饭了。”老板娘虽然不相信,但是看着倪雾脸都红了,也不打趣她了,她跟陈老太的关系不错,知道倪雾跟陈老太的儿子结婚,是为了让当初病重的陈老头看一眼儿媳妇,走的安心一点,也知道倪雾一个人带着女儿,单身妈妈带着孩子不容易,再加上那小姑娘心脏还不好。
倪雾回到座位,发现裴淮聿不在。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老式的铝合金窗户,前几天松城下了一场雨,玻璃外侧带着水痕蜿蜒又被日晒凝结的灰渍。
倪雾看着窗外。
裴淮聿站在外面,正在抽烟。
男人的身形高大,穿了深灰色的薄款毛衣,宽肩窄腰,深秋的风吹着烟雾吹出就散掉,吹得短发在额前拨动,他眯着眼睛,很快的抽完两根。
倪雾觉得这七年,他们都变了很多。
以前的裴淮聿抽烟没有这么凶,不会像现在这样,吃一顿饭,也要出去抽根烟,现在想来,都过去七年了,时光过的很快,似乎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越发的英俊成熟,倪雾又看想着窗户上,自己那一抹清瘦的轮廓。
她想,如果能用倪雾这个身份,跟他做这样陌生的朋友,也好。
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
偶尔会遇见,亦或者,像是普通的最普通的朋友一样一起吃个饭。
倪雾看向他的身影,他在打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手指自然的垂下,捏着烟,隔着不算明亮蒙着一层灰的窗户,能看见他随意的点了点手指,烟蒂猩红闪烁明灭,他这张脸,不笑的时候,沉默的时候,很冷,冷意疏离是在骨子里面透出来的。
松城11月份,晚上就冷了起来。
裴淮聿掐着烟。
对着手机那端说,“微信上发给你一个车牌号,查一下,那个司机应该是个惯犯,借着网约车的方便猥亵了不少女乘客,给点教训。”
“明白了四哥,下周六盛子哥的婚礼,盛子邀请你来当伴郎,我就代他传个话。”
裴淮聿跟戴明盛还有季高宇,贺序都是一起长大的,几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裴淮聿从小就是这几个兄弟里面的领头者,他咬着烟,“给盛子包个大红包,伴郎我就不当了。”
贺序犹豫了一下,“我跟盛子哥说了,这让四哥当伴郎,那婚礼焦点都乱了,盛子的女朋友跟蔺诗宣是好闺蜜,人家让蔺诗宣来当伴娘,就想让你跟她凑个对…哎,盛子,你抢我手机做什么。”
“四哥,我是明盛,是…是舒舒让我找你当伴郎的,这舒舒跟蔺诗宣的关系你也知道,人家托我帮个忙…”
朋友开口,而且是新婚。
裴淮聿也松了口,“成,你是新郎,听你安排吧。”
“谢谢四哥。”
–
裴淮聿坐在倪雾对面。
坐下的时候带着一阵风,他行动间,身上没有烟味,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散了散味道才回来。
倪雾碗里的馄饨已经吃完了。
晚上十点10。
裴淮聿起身去付款,老板娘笑着说倪雾已经付了。
街上的风,吹得倪雾发丝飘起来,她用手抓了一下,送他走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前,又对着他低声说了声。
“今天谢谢你。”
裴淮聿‘嗯’了声,
看着她,“你老公一直在国外吗?”
“啊?”倪雾知道裴淮聿口中的她老公,就是陈绍安,陈老太住院那一段时间,病房里面的都默认她是陈老太的儿媳妇,倪雾此刻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你们感情不好?”
“没有。”倪雾快速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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