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聿的目光落在这个带着翅膀的兔子上，只觉得过分的眼熟。
声音漫不经心的哑着，“你才认识她几天，就要送礼物，小心被女人骗了。”
“追女生都要这么追的。”顾子墨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但是奈何自己的零花钱都被裴婧书拿走了，他只能抓着裴淮聿的手臂摇晃，“舅舅，求你了，你最好了，倪阿姨才不会骗我呢。”
顾子墨补充，“舅舅你才被女人骗了呢。”
裴淮聿盯着这个跳舞的兔皱眉，抬手按在顾子墨的脑袋上。
冷嗤一声，“谁设计的，兔子还长个蜜蜂翅膀。”
销售员笑着，“这是今年的爆款设计，很可爱，我们店内的销冠产品，非常受年轻顾客的喜欢。”
男人扯了下唇。
语调带着一丝冷意。
“难看。”
明明七年前就有的款式，竟然还说是今天的爆款设计。
顾子墨也感受到舅舅的情绪不大好，知道自己今天借钱无望，只能托了托腮，心里想着回去找外婆要钱，外婆肯定会给自己的。
都怪裴婧书，停了他零花钱不要紧。
把他的小金库都搜刮走了。
害的他给喜欢的女生买礼物的机会都没有了。
男人啊，没钱真难！
销售员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长得这么帅，但是这个话…太直白了吧。
而且这是什么审美啊，明明很可爱好吧。
店内顾客人多，销售马上去服务于其他的顾客，顾子墨趴在展柜上看着其他的木制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把目光瞄准到了一个木质积木拼接的玫瑰花上。
价格刚刚好。
忽然，顾子墨抬起头，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倪阿姨！”
倪雾知道，有顾子墨的地方就会有裴淮聿。
她还是带着女儿的手走入了这个木质手作店内。
店内的顾客不少。
也有休息的地方。
裴淮聿就这么双膝交叠的坐在休息区，整个人从头发丝都带着疏离生人勿近的感觉。
周围也有年轻的女生偷看他一眼，然后红着脸小声讨论，拿出手机偷偷拍一张照片。
听到顾子墨喊她。
裴淮聿也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了一秒，他移开了视线，低头看手机。
“倪阿姨。”顾子墨抓住了倪雾的手，拉着倪雾走到了那个兔子八音盒面前，“倪阿姨，你喜不喜欢这个。”
倪雾笑了笑，“很可爱。”
倪雾看着这个长着翅膀的兔子，愣了一下。
异样的熟悉。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顾子墨，“哼，我舅舅说这个兔子难看，我就知道我们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倪雾攥了一下手指。
她握着的是岁岁的手。
所以用力攥掌心的时候，也握紧了岁岁的手，女孩看着她喊了一声，“妈妈”
倪雾这才松开手。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只是内心带着淡淡的酸涩。
他还是跟当年那样。
或者，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会这样。
这个时候有个年轻女生走过来，买走了这个八音盒。
木质手作店内，每样东西都是单品，没有批量制作。
预定也需要两周的时间。
这个卖出去了，顾子墨还有点失落。
原本，今天的行程是到下午四点，一起集合坐大巴回去。
但是顾子墨忽然肚子疼。
询问才知是吃了太多的冰淇淋。
裴淮聿提前带着他打车回去。
下午倪雾带着女儿坐学校的大巴车回到家，岁岁有点晕车，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只狗趴在一边的地毯上。
倪雾坐在地毯上，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一边办公一边抬起头看一眼熟睡的女孩。
窗外，从夕阳到夜深。
倪雾揉了一下脖颈。
电脑上的微信页面闪烁了一下。
︶ㄣ妳的王子しovё：倪阿姨，你在忙吗？
岁岁平安：子墨现在怎么样，肚子还不舒服吗？
︶ㄣ妳的王子しov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下午输液，输了三瓶。
岁岁平安：子墨真棒！
倪雾还发了一个很萌的表情包过去。
︶ㄣ妳的王子しovё：倪阿姨，你有什么小名吗？
顾子墨觉得，想要拉近关系，就要从称呼上开始。
︶ㄣ妳的王子しovё：倪阿姨，你可以喊我leo，我舅舅他们都这么喊我。
倪雾没有什么小名。
只有外公外婆，会喊她渺渺。
见她沉默着，顾子墨又说。
︶ㄣ妳的王子しovё：倪阿姨，那我可以喊你倪倪吗？
岁岁平安：当然可以！
︶ㄣ妳的王子しovё：那之前有人这么称呼过你吗？
岁岁平安：没有哦，只有leo小朋友这么喊过我。
倪雾正在吃饭，岁岁睡着了，所以倪雾就随便吃一点，煮了个泡面。
但是吃了一口很辣。
顾子墨表示他也想吃泡面，还想吃火鸡面，倪雾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因为倪安也喜欢。
倪雾也只有偶尔自己煮一包，给她吃一点。
她很喜欢顾子墨，胖乎乎的，帅气可爱，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也应该这么大了。
跟顾子墨聊了好一会儿，倪雾这一碗泡面也吃得差不多了。
︶ㄣ妳的王子しovё：倪倪，那我可以给你开视频吗？
岁岁平安：好啊。
那边。
顾子墨趴在床上，兴奋的翻了个身。
跑下床去了洗手间，踩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面，梳了梳头发。
然后打开衣橱，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很潮的童装夹克。
倪雾在视频里面一眼就看到对方还精心打扮了一下。
头发都梳上去。
她忍不住抿着唇。
“倪倪，我肚子好饿，舅舅不让我吃东西。”
“你舅舅是医生，你要听他的。”
腹泻确实不能吃东西，喝点温水缓一缓。
“倪倪，你的泡面看上去很好吃。”顾子墨忍不住舔了舔唇。
倪雾微笑，“等你身体好了，阿姨请你吃馄饨好吗？”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忽然，顾子墨捂着肚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倪倪倪先别怪，我两分钟就出来了。”皱着眉夹着屁股奔向了洗手间。
等到解决完人生大事后，顾子墨从洗手间走出来，就看见裴淮聿在他的卧室里面，拿着他的手机。
他急忙说，“舅舅，你不能随便看我的个人隐私。”
裴淮聿中午把他送回来，这一下午就一直在裴家。
肠胃不舒服最好别吃东西，休养一天，所以裴淮聿就准备上来看看这个小东西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在跟倪雾开视频。
视频里面，倪雾那边的网络卡了一下，女人的脸静止在手机屏幕上，她张着唇，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白净自然，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扎起来，唇瓣带着一层红油擦掉的痕迹，旁边的桌面上是一桶吃了一半的泡面。
这就是她的晚餐。
裴淮聿皱着眉。
顾子墨跳着脚抢手机，裴淮聿抬起手。
“舅舅！”顾子墨跳上床，都够不到男人手中的手机。
手机那端，传来女人的声音。
倪雾那边的网好了。
也听到了男孩说话的声音。
“leo，你出来了吗？”
顾子墨听到倪雾的声音，努力的跳脚，想要从裴淮聿手中把手机夺回来。
男人淡淡的勾了下唇，狭长的黑眸带着一丝笑意。“leo，擦好屁股了吗？舅舅看看。”
顾子墨攥着小拳头。
“舅舅！”
如果有颜色可以形容顾子墨的脸色，那就是猪肝红色，而始作俑者笑意不减，顾子墨羞红脸，钻进了被子里面抱住自己。
他讨厌舅舅，虽然顾子墨小朋友从小就听外婆说自己以后要长得跟舅舅一样帅，但是舅舅竟然让自己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丢脸。
损失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决定今天不跟舅舅说话了。
裴淮聿看着床上的‘蚕蛹’，捏了捏眉心，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两人的目光缓慢在这个空间内对视。
像是加了慢动作一般。
时针分针转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倪雾看着他。
男人的眼尾微挑，眼波深邃。
还带着未淡的笑意。
那是只有他跟家里人相处的时候自然的笑意。
她微侧开视线，又不知道说什么。
想要挂断视频通话的时候。
裴淮聿说，“陈如岚出院也一个月了，吃了一个月的药，应该来医院抽个血，做个颈动脉彩超看一下斑块情况。”
“嗯。”倪雾，“谢谢裴医生提醒。”
他此刻真的像是一个叮嘱病患家属的医生，面色平静，嗓音沉稳有序。
裴淮聿点了头。
那端也挂断了通话。
他将手机，放在了‘蚕蛹’的旁边，隔着被子拍了一下蚕蛹撅起来的屁股，“水放在床头柜上了，记得喝。”
顾子墨不说话。
等到裴淮聿走了，才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打开手机，认真的输入了一段话。
“倪倪，你不要听我舅舅瞎说的，我其实已经会自己擦屁股了，我外婆说了，舅舅的性格就是又怪又冷又阴晴不定的，但是舅舅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我的情绪是非常稳定的暖男哦。”
岁岁平安，“leo是最棒的男孩子。”
听到肯定的赞许，顾子墨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一口气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里的水喝完。
她觉得顾子墨的性格很有趣，看来他的父母，也就是裴淮聿的姐姐跟姐夫，也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倪雾以前，是见过裴家的人。
她见过裴初嫣的父母，裴云贤是一个斯文有序的中年人，倪雾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而秦菀卿，倪雾不会忘记，秦菀卿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带着一丝厌恶。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讨厌自己。
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毫不掩盖赤裸裸的厌恶。
尤其是倪雾得知舅舅舅妈一直用当年的事情威胁裴家人要钱。
就像是一根钉子，狠狠的把倪雾钉死在泥潭中。
让她羞于挣扎。
“leo，那你舅舅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倪雾隐约的知道。
因为跟裴淮聿在一起的那三年中，她看见过不一样的裴淮聿，他是金融天才，他身体里面好像压抑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影子，他好像，并不喜欢学医。
“我外婆说，在我们家里，就舅舅是个混世魔王，让我千万不要学舅舅，要不然就要打我屁股，我外婆希望我跟二舅舅一样。”
“但是外婆每次提起我小舅舅跟二舅舅，就会哭。”
岁岁平安：“leo，你的二舅舅？”
倪雾所知道的。
裴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裴云贤。
一个就是裴淮聿。
“我二舅舅不在了，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二舅舅，但是外婆说，二舅舅是一个很英俊很好的人，跟我年龄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被绑架了。”
生死之事。
聊起来总会伤感。
男孩并没有这种感觉，顾子墨从未见过裴延，只是从于绣惠的口中听说过。
这些豪门秘辛，从男孩的口中说出来。
男孩很快就没有聊这个话题，他像是一只快乐小鸟，聊着聊着就去看动画片去了。
倪雾垂下眸。
她见过裴淮聿很狼狈的样子。
那是在大一。
倪雾在他的公寓里面等他。
一整夜，到天亮的时候他才回来。
身上潮湿。
那天没有下雨，只有外面的浓雾水汽。
他似乎是在某一个地方待了一整夜，黑发濡湿，眼神淡漠，回来之后就躺在了床上，一句话不说。
那天，倪雾还有课。
她准备了早餐，放在桌面。
等到倪雾下午回来的时候。
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
裴淮聿发烧了。
他双目紧闭。
面色潮红。
但是颜色却很淡。
透着虚弱。
薄唇张合在说什么。
倪雾靠近了，才听到他沙哑的说。
“死的应该是我。”
倪雾那晚上守了他一夜，他不吃药，吃了就吐，半梦清醒的时候抓住倪雾喂药的手，沙哑着嗓音让她滚远点。
倪雾想给他降温，只能物理方法。
找了酒精帮他擦拭。
他并不配合，但是高烧虚弱，应该昨天也没有吃东西，饿的胃疼，捂着胃部蜷缩在床上，倪雾给他递水都被打翻了。
床单被褥晕染一片。
裴淮聿的性格，完全没有平日里面清风霁月的样子，此刻的他，恶劣，像是一匹虚弱的凶兽，徒劳挣扎。
拼命撞击着囚他的牢笼。
倪雾也被吓了一跳。
有些无措。
她其实很少见到裴淮聿这样脆弱的样子。
后半夜的时候，裴淮聿是被胃疼疼醒的。
疼的无法入睡。
倪雾也没睡。
她去了厨房。
裴淮聿的公寓很大，就在S大附近，黄金户型，但是冰箱里面，一片空荡荡。
只有几个鸡蛋。
倪雾就蒸了一碗鸡蛋羹。
小时候她不舒服的时候，外婆就会这么做，她从小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
鸡蛋羹上，淋着一点点酱油。
如果有香油最好了，但是裴淮聿的家里没有。
倪雾以为裴淮聿不会吃，她害怕被他打翻，抱着碗，用勺子舀了勺递到他唇边，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配合的张了嘴。
很快一碗就见底。
他清醒着，沉默着。
胃里忽然有一阵的暖意，慢慢缓解了疼痛。
程青渺见他没睡，帮他整理了一下靠枕，问他好不好吃。
男人的眼珠漆黑。
看着她，好几秒，别开脸。
只是说了两个字。
难吃。
程青渺知道，他这种富家公子，哪里吃过这个，肯定不会喜欢，要不是饿的胃疼，怎么会吃她做的饭。
她看着他这么难受的样子。
就给他讲了一个冷笑话。
笑话确实很冷。
程青渺说完也觉得尴尬，她今天见到了很不一样的裴淮聿，但是在这天之后，他又恢复了如常。
而现在。
倪雾才知道。
那一句死的应该是我。
他那天，那么难过，应该是他的哥哥，裴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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