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花有些头重脚轻的睁开眼。
头疼。
入眼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的黑漆长桌,桌上放着个掉漆的妆奁盒和若干杂物,雕花的木窗上绷着一层发黄的塑料膜,视线往回收,靠墙竖着个樟木打的粮食柜子。
是她死之前睡的房间,只是长桌和粮食柜擦得一干二净,没有陈年灰垢。
这不是她死之前老屋的模样!
寻春花骤然坐起来,这才看到门边墙壁上挂着的月历上显示的时间:1984年4月。
她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匀称纤长,白皙润泽,没有皱纹和老人斑的手。
连忙跑到桌前,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妆奁盒镜子中的自己:四十出头的年纪,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深的痕迹,她还有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眼睛还明亮着,并不是丈夫烟云海牺牲后一副仇大苦深模样。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她似乎在死后,穿越时空,回到四十五年前。
这时丈夫还没牺牲,杨晓琴这个作精儿媳妇还没毁了儿子烟梓晖的前途!他们这个还算幸福的家庭,还没有被命运捉弄,滑向不幸的深渊!
对。
她想起来了!
今天是四月的第一天,再过几天清明节。
烟梓晖学校放月假,从市一中回来。
梓晖的表姐陈文娟跟梓晖在一个班读书,她邀请了班里城里的同学来自家做客,说是要邀请同学们去山里采映山红,挖野菜,做艾叶粑,种瓜种豆,体验农村生活。
梓晖回家住了一晚,今天一早就收拾好东西,背着粮食和野菜,去陈家找同学玩去了,说是下午直接从姨妈家坐车去学校。
这一去,就赔上了梓晖的前途和婚姻。
中午吃饭时,梓晖的姨妈也就是寻春花的亲妹妹寻春娇拿了自家酿的甜酒招待他们几个同学,这群年方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没经住寻春娇的劝导,各个都吃了一两碗甜酒。
甜酒虽好,却很是醉人。
梓晖不善喝酒,一碗甜酒就把他给放倒了,同学们没辙,只好把他送回房间休息,等他酒醒后,再同他坐最后一趟班车回市里。
偏偏这杨晓琴胆大包天,居然偷偷进了梓晖的房间,还脱了两人的衣服。
等准备去赶车时,几个同学来喊梓晖起床,就撞破了他们俩的事。
杨晓琴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喝了酒有点头疼就想回屋休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梓晖房间。
梓晖是个有责任感但很理智的男人,醒来后觉得自己对杨晓琴没感情,不能因为一时失误,就搭上两人一辈子,所以,请杨晓琴放下此事。
杨晓琴又哭又闹,不管不顾的打电话给爸妈,让他爸妈报公安,告梓晖耍***。
等寻春花知道消息后赶到陈家,镇上***的公安已经来拿人了。
这时正值严打,若是杨家和杨晓琴不肯放过梓晖,他轻则劳改,重则吃花生米。
为了保住梓晖的性命,她只能认下杨晓琴这个儿媳妇,做主让他们俩订婚。
偏偏这杨晓琴就是个作精。
他们俩订婚后,云海一牺牲,家里没人能震慑住杨晓琴,她非说成绩名列前茅,有希望考上一流大学的梓晖在学校被好几个女同学追求,她不放心,要要求梓晖跟她先结婚,她才能彻底有安全感。
84年高考早已改革,考大学不许结婚。
梓晖想考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就不能真的跟她结婚。
她便在家作天作地,闹得家里鸡飞狗跳,逼得梓晖退学,白白断送了他的大好前途。
不行。
她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杨晓琴这个作精恶媳妇别想进门。
寻春花连头发都没梳,随便抓了抓,便用皮筋扎起来,穿上鞋,就打开门,去找大儿媳之前用的自行车。
“妈!”听到动静,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的大儿媳连忙走出来,“你好些了吗?”
看着年轻没有被累垮身体的大儿媳妇边月,寻春花充满内疚,心里感慨万千。
但现在不是跟边月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得先救二儿子。
“我好多了。边月,自行车钥匙你放哪儿了?”
“钥匙就挂在墙上的包里呢。妈,你要出门?饭就快做好了,不等吃完饭再去吗?”
寻春花摇头,有点火急火燎的,“我要着急出门一趟,来不及吃饭了。”
找到自行车钥匙,寻春花打开车锁,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在门口遇到还活着的婆母,年轻的妯娌,她都没打招呼。
看着寻春花踏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妯娌张剑英皱眉,“妈,边月都快做好午饭了,大嫂这是要去哪儿呀?”
“鬼知道她。她不吃,让云涛多吃两口。云海今天没回来,这阵子云涛得去犁地,这可是体力活。”烟老太没什么表情的撩着眼皮说道。
八十年代的农村,还没有修水泥公路。
清明前后,雨水多,道路泥泞,坑坑洼洼的,骑着自行车很不好走。
陈家距离烟家不到二十里路,但寻春花骑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
一到陈家,寻春花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就朝梓晖休息的房间走去。
“大姐,你怎么来啦?”寻春娇正在收拾碗筷,看到寻春花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她就掩盖好自己的心虚,笑着迎出来,“你吃过饭了吗?我去给你做一点。大姐,我有好一阵没见着你了,我们姐妹俩好好唠唠呗。”
说着,寻春娇就想把寻春花拉进厨房。
“起开。你别拦着我!”
寻春花一脸怒容的打开寻春娇的手。
别以为,她刚没看到寻春娇脸上的心虚和慌张。
上辈子杨晓琴跟梓晖作的时候,就提过,是陈文娟特意邀请她来陈家玩,寻春娇是故意灌醉梓晖,给她制造机会爬床的,目的是让梓晖早早退学结婚,错失高考,自毁大好前途。
至于用机很简单,就是妒忌。
对。
她的亲妹妹居然妒忌自己有两个有大好前程的大好儿。
大儿子梓昭即将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寻春娇没办法毁了他的前途,就算计到梓晖头上。
现在不是跟寻春娇算账的时候!
寻春花气势汹汹的推开想拦路的寻春娇,径直走到房门前,一脚踹开门。
屋里的情景,暴露在外人面前!
只见杨晓琴红着圆脸,颤抖着手,哆哆嗦嗦的正在解梓晖的衣扣。
好险!
她赶上了!
梓晖衬衣的扣子,只被人解开两粒,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而杨晓琴还没来得及脱自己的衣服。
“你干什么?!”
想到杨晓琴这个毒妇为了逼她说出黄金的下落,居然把她饿了好几天,寻春花不由得怒从中来,窜进房间,薅住杨晓琴的头发,就把她拖出来,举起手“啪啪——”连扇了她好几个耳光!
“你这个女学生,还要不要脸了?趁男同学喝醉,不省人事,居然不要脸的来脱他衣服,想爬床。你以为你是女的,就没有***罪吗?”
寻春花想到上辈子杨晓琴的可恶!
作天作地,逼着全家都受着她,逼得她这个做婆婆的都得事事顺着她,一不如她愿就要丢下两个儿子跟梓晖闹离婚,不然就是闹失踪,甚至扬言日子过不下去要带着年幼的儿子去跳河自尽。
在这个儿媳妇手里受了几十年窝囊气,寻春花几乎把所有的憋屈,都宣泄在这几个巴掌上!
看我不收拾你这个毒妇!
打得白**嫩的杨晓琴眼冒金星,脸颊**辣的疼着!
打了陈文娟几耳光,寻春花还不解恨,干脆脱了鞋,直往她脸上招呼。
“大姐!”寻春娇受不了,从身后抱住发疯打人的寻春花,“文娟是我女儿,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骂她,打她?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春花拿着鞋底,转身就抽在寻春娇脸上!
“黑心肝的东西!我打她巴掌,你都嫌她没脸见人!那梓晖的事算什么?你们母女俩打的好算盘,想让他才十七岁就结婚,毁了他的下半生?!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
她用足了力气,劈头盖脸的追着寻春娇打。
打得寻春娇满头都是鞋印子。
“啊!”寻春娇被抽得抱头鼠窜,“寻春花,你别打了!”
打得寻春娇连大姐都不喊了,直呼寻春花的名字,“寻春花,让你别打了!你再打,我可就要还手了!”
“那你还手啊!”春花这才住了手,把布鞋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站在寻春娇面前,“来,还手!往我身上招呼!你寻春娇要不敢,你就是孬种!”
看寻春娇不动,寻春花骂道,“敢做不敢当的玩意,也敢威胁我!拿出你背地里算计梓晖的手段,来招呼我呀!你怎么怂了呢!你不是挺能的吗?”
这场闹剧,陈家的邻居都看着呢,寻春娇的里子和面子都丢了。
她只能伏低做小,试图求寻春花高抬贵手。
“大姐,杨晓晓琴喜欢梓晖,梓晖没跟晓琴表露心意没错。可文娟说的话未必没道理,梓晖为什么对别的女同学不理不睬,却独独没去拒绝晓琴。”
“只是,文娟传话时,说得比较委婉,晓琴会错意了,用错方式。他们还年轻,不懂得处理感情,这才产生误会。等梓晖醒来,双方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
寻春花直接往寻春娇脸上吐了泡口水。
“我呸!陈文娟这个小贱蹄子就是两头骗!什么梓晖独独没拒绝她,心里就是有她?女同学那么多,梓晖没拒绝的,都是他喜欢的?骗鬼去吧!梓晖没有明确的答应,便就是婉拒。她竟然还敢笃定的告诉杨晓琴,梓晖心里有她?
要不是她两头骗,杨晓琴哪来的狗胆,敢趁机爬床?还有你,难道你不是故意灌醉梓晖,跟陈文娟打配合,给杨晓琴提供爬床的机会?”
摊上杨晓琴这样的搅家精儿恶媳妇固然恶心。
可寻春娇和陈文娟对梓晖的陷害更可恶!
更让她生气!
这可是她的亲妹妹。
是她视若己出的姨甥女!
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手段,算计她有大好前程的儿子!
间接害惨了她!
黑心肝的!
被人捏着把柄,寻春娇只能忍着恶心,唾面自干,服软哀求不行,她便来硬的,出言威胁,“大姐,孩子们之间的事,你非要得理不饶人,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吗?你真的要断了我们的姐妹情吗?”
“你都算计我儿子了,你对我有几分姐妹情?既然你断亲的话给说了出来,想必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亲断就断,不过在断亲之前,梓晖和这个杨晓琴的事,你们陈家必须给我个交代!”
“还有,这些年你陆陆续续从我手里借的钱,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三百多,我给你抹个零,还我三百块钱吧!把钱还了,你喜欢跟谁做姐妹,就跟谁做去,我寻春花可不稀罕!”
在来陈家时,寻春花就已经做好跟寻春娇翻脸的准备。
这个妹妹,她也不会再要了。
上辈子,她心疼妹妹连生三个女儿,在婆家的处境不好,事事帮扶她,结果寻春娇没做一件好事。
桩桩件件,单独拎出来,都值得她翻脸,跟她断交,再暴打她一顿。
虚伪至极的姐妹情,她寻春花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断就断!
谁怕谁啊!
把从她这里借的钱都还回来,以后爱死哪死哪去,别死她家门口,碍她的眼就成!
这寻春花被气得失去理智,简直杀疯了呀。
“使不得,使不得啊。”陈家老太太看自己儿媳和孙女失利,就出来劝和,“你们亲姐妹,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哪能说断亲,就能断亲呢。今天这事,是春娇不对,春娇不该让梓晖喝酒,差点误事。春娇啊,你该跟你姐道道歉的。”
“至于这位女同学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虽然文娟两头骗,可梓晖没跟她私下表明过心意,全靠文娟传话,她就感觉不到不对劲,去找梓晖求证吗?
她心里多半是猜到了文娟撒谎了,不然,能走正途跟梓晖处对象,为什么要破罐子破摔,直接不要脸的去爬床,逼着坐稳自己跟梓晖的关系?”
陈老太姜是老的辣,一下就指出其中的要害。
这个道理,寻春花是明白的。
杨晓琴肯定早猜到陈文娟为了好处在骗她,只是她不敢找梓晖求证,所以抓到机会,就果断爬床,来个釜底抽薪。
这件事里,寻春娇,陈文娟和杨晓琴,没一个是无辜的。
真要追究起来,只要寻春娇和陈文娟没有教唆她爬床脱梓晖衣服,没有亲自把杨晓琴扶进梓晖休息的房里,那她们母女俩的责任有限。
主要责任,还是在杨晓琴身上!
果然,杨晓琴脸上变得更慌乱。
“我……我不是,我没有。是文娟说给我制造机会。不然,我……我哪敢这么做的呀。”
陈文娟有奶奶的话引导,也跟着反应过来,“杨晓琴,我看你喜欢梓晖喜欢得紧,怕你伤心,才没跟你说明白,这是我不对。我看你对梓晖一往情深,想给你制造机会,能私底下多跟他接触几次,才邀请你来我家做客的。可我没教你爬床,耍手段赖上梓晖的呀。”
有了婆婆递过来的梯子,寻春娇连忙道歉,“大姐,让梓晖在我家喝醉,是我的错。我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连甜酒都不能喝。我更没想到,晓琴这孩子居然这么大胆,做出这种事。你放心,我这就让若凡去给姐夫和学校打电话,让她家人来接她回家,给梓晖一个交代。”
她心里恨寻春花当众***,殴打她和文娟,让她们母女俩颜面扫地。
可当听到寻春花真的要跟她断亲时,寻春娇有些后悔了。
姐夫可是市治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这门好亲戚关系,傻子才真的断呢。
寻春花冷笑,“寻春娇,你别以为跟我道个歉,把责任全都推到杨晓琴身上,我就能看不出你和陈文娟的算计。今天你们陈家不把从我这借的三百块钱还来,这事没完!”
说着,她冷冷的看向养不熟的杨晓琴,“至于你?杨晓琴,你敢爬我儿子的床,就要敢承受后果!让你们班主任和爸妈来陈家接你,因为我要报镇公安,告你耍***!”
上辈子杨晓琴看梓晖不从,就报公安,要给他治***罪。
那她就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姨!”杨晓琴彻底慌了,她跪下给寻春花磕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要被告***罪,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呀!”
“呵呵,杨晓琴,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怕了……”
原创文章,作者:推书神器,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jmtsw.com/11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