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尽数落在了沈笙身上。
沈笙强自僵硬地站着,却挪不动半步。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沈笙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面,她才接起电话,是医疗机构打来的。
“沈小姐,医疗机构有两种死亡方式,这次来电是想确认,你是要用注射死亡还是服药。”
沈笙闭了闭眼,低声道:“注射。”
服药,太苦了。
尽管所有的苦她都尝过了,可她最怕的还是苦。
挂完电话,沈笙转身想走,却看见陆廷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我送你回去。”
车上,一路寂静。
到了酒店楼下,沈笙要下车,陆廷州却拉住她的手腕。
“这里有喷泉,我重新给你拍张照吧。”
沈笙想拒绝,可看看陆廷州,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走到喷泉边,陆廷州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拍照的时候却说。
“其实,是乔冉刻意交代我来给你重拍的。她上次耽误了你拍照,很是自责。”
沈笙浑身僵住:“你想说什么?”
陆廷州顿了顿,才眼神幽深的开口:“我们的事,她不知道,你不要对她有敌意。”
所以,他送她回酒店其实也是为了乔冉。
是因为他怕她记恨、报复乔冉。
沈笙这一刻有些窒息,她垂下头,麻木的开口:“我不会的,你放心。”
陆廷州不置可否,拍完照后送沈笙进酒店。
等待电梯时。
陆廷州又说:“我们之前来瑞士时,也是住在这个酒店,乔冉身体不好,这个酒店有专门的医疗部……”
他语气透着一丝心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来了。”
沈笙打断陆廷州,不再看他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
这一刻,沈笙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她低头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间,沈笙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
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
她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沈笙愣了愣,点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她两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陆廷州也在……
她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沈笙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
这时,门铃声响起。
沈笙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陆廷州站在门口。
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尾眉梢,清冷俊逸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
沈笙心头骤然一颤,她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他身边的乔冉。
她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乔冉举起手里的小蛋糕,亲昵地靠着陆廷州的肩膀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沈笙看着她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
从化疗以来,她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她刚想拒绝,陆廷州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她手里。
“乔冉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沈笙愣住,看着陆廷州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
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沈笙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廷州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乔冉甜蜜地笑着:“别看他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他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沈笙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
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她亲手教给陆廷州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他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沈笙看着陆廷州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
她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乔冉挑眉,还要说什么,陆廷州却伸手拉起了乔冉。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沈笙多问了一句。
陆廷州看她一眼:“上午十点。”
沈笙愣了愣,她低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中,经久不息。
陆廷州耳中一阵轰鸣,他问乔冉:“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乔冉震惊地捂住唇,她看着陆廷州空白的神情,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泪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陆廷州僵硬的后退了一步,他猛地挣开乔冉的手,快步走进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声音沙哑的问。
“广播里说的人是谁?”
那信徒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是叫沈笙,你认识吗?”
陆廷州彻底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她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新婚快乐。
他浑身冰冷,忽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心一点点沉入深渊,仿佛只要将电话接通,他就能知道一切。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落在屏幕上。
乔冉从身后抱住他,哭着说:“什么事都在婚礼后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说过要给我最完美的婚礼。”
她有预感,一旦接通电话,陆廷州为她编织的这场美梦就要醒了。
滚烫的泪水渗透礼服,落在陆廷州的后背。
他握紧手机,点击了接听。
下一刻,全然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廷州先生是吗?这边是安乐死机构,沈笙小姐安乐死前,希望在她死后,你能将她的骨灰送回国。”
陆廷州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彻底的凉意缓缓在血液里流淌。
“你说……什么?什么安乐死?”
他沙哑着问完这句,情绪仿佛彻底爆发般,嘶吼着问:“她怎么会安乐死,她……”
突然,他顿住了,他想到三天前,他接到过一通电话,电话中,说沈笙预约了安乐死。
可他当时怎么说的,他说:“要死就死远点。”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感到整颗心被千刀万剐,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拉开乔冉的手就往外走去。
乔冉拦在他面前,泪水晕湿了眼妆:“廷州,你在我妈临死前你答应过她什么,你忘了吗?”
陆廷州怔怔地低头看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眼神穿过她落在很远的地方。
他的脸色无比惨白。
“对不起,乔冉,对不起……”
他推开乔冉,快步走到车内,发动了汽车。
身后传来乔冉的哭声,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陆廷州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
医院里,她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她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陆廷州,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他没告诉沈笙,她的脸色真的很差。
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都显得苍白。
她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
她说:“陆廷州,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
陆廷州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
有人看了见他:“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沈笙。”
“沈笙?沈笙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她死前交代的,送她回国的人吧?”
陆廷州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她安乐死的负责人,她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她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她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陆廷州。
陆廷州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陆廷州,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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