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模糊了她的面容,但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在将军府里用***手段肃清内鬼、用疯狂方式自救、在得知前线危急时倾尽所有、不顾一切将物资送来的女人!那个……此刻挺着孕肚,手持钢刀,在万军丛中向他冲来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敢来这里?!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难以置信、一种被冒犯领地的怒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悸动和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胡闹!”沈砚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暴怒,“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他的怒吼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林晚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也顾不上!她的眼里只有他肋下那片被箭矢擦过、正隐隐渗出血迹的铁甲!还有他嘴角那抹刺目的、尚未擦净的血痕!
“让开!”林晚厉声喝道,在两名亲兵的拼死护卫下,终于冲到了沈砚的马前!她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她借着这股冲势,竟然不顾一切地从马背上朝着沈砚的方向扑了过去!
“夫人——!”护着她的亲兵吓得魂飞魄散!
沈砚也被她这疯狂的举动惊得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他伸出那只没有持槊的手,一把捞住了凌空扑来的林晚!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身体猛地一晃,肋下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再也压不住,一缕暗红的血丝顺着紧抿的唇角缓缓淌下。
林晚被他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重重撞在他冰冷坚硬的胸甲上!
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铁锈的凛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你……”
沈砚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如纸、发髻散乱、却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肋下的女人,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想怒斥她的胆大妄为,想将她立刻丢回安全的后方,但所有的言语,在对上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担忧和恐惧时,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受伤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冰凉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摸向他肋下渗血的位置,“是不是旧伤?箭上有没有毒?!”她的动作急切而慌乱,带着一种医者的本能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超越生死的关切。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被她冰凉手指触碰到的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那痛感之下,却奇异地升起一丝陌生的、难以言喻的麻痒和悸动。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因恐惧和急切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小腹那无法忽视的、象征着他血脉的微微隆起……胸中那滔天的怒火,竟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化为了深不见底的复杂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他窒息的责任感。
“死不了!”他猛地别开脸,避开她那灼人的目光,声音依旧冷硬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极细微的安抚,“管好你自己!谁准你来的?!”
就在这时!
“将军!小心上面!”秦山的嘶吼再次响起!
众人猛地抬头!
只见朔风城那残破的城头上方,一架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攻城锤残骸,在无数北狄士兵的疯狂推搡下,失去了支撑,如同崩塌的山岳,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城下帅旗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下来!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保护将军!保护夫人——!!!”秦山发出绝望的咆哮!
“沈砚——!”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猛地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向沈砚,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和隆起的腹部,试图将他护在身下!
沈砚的瞳孔也在瞬间放大!
他看着那如同灭世陨石般砸落的巨大火球,看着怀中那个用生命和腹中骨肉来“保护”他的女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恐慌和一种撕心裂肺般痛楚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蠢女人——!!!”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响彻战场!
在火球砸落的最后一瞬,沈砚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扑在他身上的林晚狠狠推开!同时,他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逆流而上的狂龙,不退反进!他手中的长槊被他灌注了毕生的力量,如同贯日长虹,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向那根牵引着火球残骸、正在崩断的粗大铁索!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在朔风城下轰然炸开!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每一个人身上!
林晚被沈砚那拼尽全力的一推,狠狠摔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冰冷泥泞的雪地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她挣扎着抬起头,口中溢满腥甜,视线被泪水、雪水和烟尘模糊。
“沈砚——!!!”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浓烟和火光渐渐散去。
帅旗……倒了。
那面象征着镇北军不屈意志的玄黑大旗,连同旗杆一起,被那半截砸落的攻城锤残骸,彻底压在了下面!熊熊烈火在残骸上燃烧,吞噬着一切!
帅旗之下,空无一人。
只有一地狼藉的焦黑和刺目的猩红。
秦山和周围的士兵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呆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绝望!
“将军——!!!”悲怆欲绝的哭嚎瞬间响彻了整个战场!
林晚呆呆地看着那片燃烧的废墟,看着那面被火焰吞噬的残破帅旗,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片刺目的血红和灼热的火焰。
他……把她推开了……
他……用身体……去撞向了那毁天灭地的火球……
为了……推开她?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绝望和灭顶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那片燃烧的废墟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夫人!夫人!”
翠荷和亲兵惊恐的呼喊声,成了她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声响。
风雪依旧在呼啸,朔风城在血与火中哀鸣。
那支冰冷的乌黑短箭,从她松开的手中滑落,掉落在泥泞的血雪里,箭杆末端那个潦草的“靶心”记号,被污血缓缓浸染。
黑暗,粘稠、冰冷,无边无际。
林晚感觉自己像是沉在万丈冰渊的底部,刺骨的寒意冻结了四肢百骸,连意识都被冰封。
只有小腹深处,一阵阵尖锐的、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毒火,一次次将她从彻底的死寂中狠狠拽回,又拖入更深的痛苦深渊。
痛……
好痛……
身体像是被撕裂了……
沈砚……
那个名字如同最后的烙印,带着灭顶的绝望和血色的火光,狠狠灼烫着她的灵魂。
帅旗倾塌,烈焰吞噬……他把她推开……他消失在火海里的身影……
“呃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喉咙,林晚猛地从剧痛中惊醒。
眼前不再是血火交织的战场,而是昏黄摇晃的油灯光晕下,简陋营帐的顶棚。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疯狂淌下,浸透了身下粗糙的麻布床单。
下腹传来的撕裂般剧痛排山倒海,让她浑身痉挛,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夫人!夫人您醒了!撑住!用力啊!”
翠荷带着哭腔的嘶喊在耳边炸开,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满是汗水、泪水和恐惧。
“热水!快!热水!”
“参片!参片给夫人***!”
“孩子……孩子头快出来了!夫人!跟着我!吸气——用力——!”
混乱而急促的呼喊声、器物碰撞声、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剧痛……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网,将林晚死死困住。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用力都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硬生生挤压出去!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和老孙头那张布满皱纹、写满焦急和凝重的脸。
痛……太痛了……比瘟疫焚烧更甚,比万箭穿心更烈……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是一个被痛苦彻底主宰的破败容器。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沈砚最后消失在火海里的身影,如同最残酷的梦魇,反复撕扯着她残存的意志。
撑不住了……就这样结束吧……和他一起……
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蛇,缠绕上濒临崩溃的神经。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滑向黑暗深渊的刹那,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顽强生命力的搏动感,猛地从她剧烈收缩的腹中传来!那搏动,像一颗在***中倔强跳动的心脏,隔着血肉,清晰地撞击着她的感知!
孩子!
她和沈砚的孩子!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绝望的迷雾!一股源于生命本源的、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啊——!!!”林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用尽生命全部力量的嘶吼!身体猛地绷紧,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的绝望与不甘,都化作了这最后的一搏!
撕裂般的剧痛达到顶峰!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温热的洪流汹涌而出!
“哇——!!!”
一声嘹亮、清脆、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骤然划破了营帐内压抑紧绷的死寂!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曙光,瞬间冲散了浓重的血腥与绝望!
生了!
孩子……活了!
林晚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翠荷带着狂喜的哭腔响起,手忙脚乱地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软布,包裹住那个浑身沾满血污、却挥舞着小拳头、闭着眼睛用力啼哭的小小婴孩。
老孙头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一口浊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一边熟练地处理着脐带,一边哑声道:“夫人……万幸……万幸啊!小公子虽然早产,但哭声洪亮,是个有福气的!”
小小的生命被包裹好,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林晚的枕边。那嘹亮的啼哭声就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林晚冰冷绝望的心湖。
林晚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在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上。
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张着,用力地哭着,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她和沈砚的孩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极其小心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婴儿温热柔嫩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孩子……她的孩子……活下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伤和一丝微弱暖意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无法抑制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沈砚……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孩子……他活下来了……
可是你……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冲了进来!
秦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浑身浴血,甲胄残破不堪,脸上、手臂上布满新鲜的伤口,血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往下淌。他像一尊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杀神,双目赤红,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刻骨的悲愤,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激动?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床上虚弱的林晚和她枕边的襁褓,看到那啼哭的小生命,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情绪,随即又被更深的沉痛覆盖。
“夫人……”秦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大步走到床前,单膝重重跪地,溅起地上的尘土。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盯着秦山,连呼吸都屏住了,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希冀。
“将军……”秦山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还活着!”
轰——!
林晚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猛地一颤,连枕边婴儿的啼哭都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将军……还活着!”
秦山抬起头,赤红的双眼中翻涌着激动的水光,声音却依旧沉重如铁,“那攻城锤砸落时……将军用长槊刺断了牵引的铁索!火球残骸偏移了方向……将军……将军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出去……砸进了旁边一个被尸体填满的壕沟里……被……被埋住了……”
被埋住了?!
巨大的希望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板窜起!
“我们……我们拼死冲过去……扒开尸体……”秦山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把将军……挖……挖了出来!还有气!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林晚的心被狠狠揪住,声音都在抖。
“将军伤得太重了!”秦山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血污,“全身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内腑……内腑也伤得厉害!吐了好多血!最要命的是……是后背上……插着一根……一根被炸断的、烧红的铁矛!贯穿了!老孙头……老孙头他……”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贯穿?烧红的铁矛?
林晚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刚刚涌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冻结,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老孙头怎么说?”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老孙头……老孙头他……”秦山痛苦地摇头,“他说……说将军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那铁矛……拔……**必死无疑!不拔……也……也撑不了多久……他……他只能先用金疮药和参汤吊着……让……让夫人您……有个……有个准备……”
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见他最后一面吗?
“轰——!”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秦山那句“撑不了多久”在耳边疯狂回荡!刚刚因孩子降生而燃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扑灭!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比之前更甚百倍!
他活下来了……却又被宣判了死刑?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
“他在哪?”林晚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动作牵动了产后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但她不管不顾,声音嘶哑凄厉,“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
“夫人!您不能动啊!”翠荷和老孙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她。
“滚开!”林晚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挥开他们的手!她死死盯着秦山,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那眼神如同濒死的母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带我去,秦山,带我去见他,否则……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秦山看着林晚那双决绝到令人心悸的眼睛,看着她苍白脸上迸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再看看她枕边那个因为母亲剧烈动作而再次啼哭起来的小小婴孩,胸中如同被巨石堵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狠狠一咬牙,猛地站起身:
“好!夫人!属下……背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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