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我时体弱,是祖母将我抱去抚养长大。
祖母确实与众不同。
当别家小姐在闺阁中抚琴作画时,她带着我在庭院里慢跑;当其他闺秀背诵《女诫》时,她教我演练五禽戏。
她说身体是***的本钱,什么都换不来健康。
虽然那时我不太懂,但堂姐表妹一步三喘,不小心就会染上风寒。
而我壮得像个小牛犊,爬上祖母院里的樱桃树毫不费力。
在我十二岁那年,京中忽然盛行起「盈盈一握楚宫腰」。
母亲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条缀满珍珠的束腰,兴冲冲要给我缠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祖母发怒。
她指着母亲的手指都在颤抖,大骂恶俗害人,封建糟粕。
「为了讨男子欢心,就要把好好的人勒出病来?女子的命就这般轻贱?」
她一把扯断那价值千金的束腰,珍珠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今日我把话撂这儿,谁敢动满儿的身子,我定打断他的腿!」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祖母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她来自一个叫现代的地方。
我常听她独自念叨着:「平等」、「自由」这些古怪字眼,有时还会望着天空出神。
她说自己的任务早已完成,如今是为了祖父,才留在这里的。
「他们都瞧不起我,你祖父怕我受委屈,用所有战功,换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祖母说起时,眼中带着点点星光。
「那年,我生你父亲难产,你祖父在产房外跪了一夜。」
「孩子生出来了,可他连看都没看,抱着我哭得比孩子还大声。」
厅堂里,祖父的咆哮声突然将我拉回现实。
「你以前总说,若是对你不好,你就要离开。我专宠了你四十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往后,莫要再宣扬你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好好给我相夫教子!」
原来祖父也知道祖母的身世!
我看到祖母眼眶有些泛红,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被母亲一把攥住手腕。
她将我拉至身后,然后笑着缓和气氛。
「婆母,这京城中的男儿,谁人没有个妾室通房?父亲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您一人,足见他对您的情意。」
「如今,父亲难得遇到一个可心解闷的,您就大度些,允了便是。」
「您是国公夫人,谁也越不过您去。」
「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了。」
祖母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发顶,她将自己经营一生的私库和精心培养的心腹,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我。
祖母出身商贾之家,当年嫁入国公府时没少受白眼。
可谁能想到,如今国公府的一应吃穿用度,竟全靠祖母名下的铺子支撑。
祖父怕是忘了,先帝年间那场夺嫡之争,他站错了队。
是祖母连夜变卖嫁妆,疏通关系,才保住了贺家的爵位。
那之后,祖母更是一手开辟了三条商路,组建船队远渡重洋,用丝绸瓷器换回无数奇珍异宝。
「管家权,呵!谁稀罕呢。」
祖母嘴角划过一丝轻蔑。
「我给你的这些,你只管放心地拿着。谁敢抢,就让你江爷爷剁了他们的爪子!」
江爷爷是祖母的大管家,也是祖母的护卫统领。
祖母总爱打趣他是「贺家安保大队长」。
名头是贺家的,实际上他只忠于祖母一人。
以后,也只会忠于我。
「有了这些傍身,哪怕你没有遇到良人,也能独善其身,活得自在体面。」
祖母突然正色,掐了掐我的脸颊。
「但记住,千万别学那些闺阁小姐,为个男人就要死要活。恋爱脑,只配挖野菜!」
我用力点头,喉头发紧,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祖母亲自养大的孩子,要是个痴情种子,岂不是辜负了她这些年的谆谆教诲?
「我走的消息,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她留了封信,放在桌上。
虽然我迫不及待想看看祖父得知祖母离开后的反应,但祖母说要等,那便等着。
祖母从箱子最下面取出一套衣服。
款式很奇怪,我从未见过。
她换上后,在院子里翩翩起舞,过膝的裙裾如鱼尾摆动,高高的鞋跟修饰出她纤细的双腿。
一道月光落下,将祖母笼罩其中。
她朝我挥了挥手,笑容比月光还要明亮。
光束消失,祖母也不见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那株海棠树的花瓣簌簌落下。
白嬷嬷轻轻将我揽入怀中。她是祖母的陪嫁丫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小姐这是得了大造化,」嬷嬷的声音哽咽,「应该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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