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对不起，我本来祭拜完彩月就准备过来的，但彩阳有些咳嗽，我就带她去了趟卫生所。”
“你知道的，彩月临终前拜托我要好好照顾彩阳，所以我能帮就帮。”
李彩阳，就是他已故心上人李彩月的妹妹。
曲依娜神情淡然：“我明白。”
嫁给顾烨华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永远取代不了李彩月在他心中的位置。
顾烨华暗自松了口气，倒了杯热水递给曲依娜：“既然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这段时间就好好修养。”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买。”
曲依娜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馄饨吧。”
顾烨华替她捻了捻被角，声音温和：“好，你先休息，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
曲依娜摸索着搪瓷杯，心中五味杂陈。
她其实想告诉顾烨华，自己已经申请调去西南边防军区。
只等上级批准，她就会跟他离婚，永戍边疆。
回想自己和顾烨华的相识，曲依娜思绪动荡。
十六年前，大凉山爆发泥石流。
她所在的村子整个都被淹了，是她父母拼命把她放在树上。
在被冲走的前一刻，她的父亲指着远处一个奋力游来的军绿身影：“依娜，你跟着他，跟着他你就能活”
“爸爸！妈妈！”
才八岁的曲依娜抱着树枝大哭着。
就在她最无助时，顾烨华来了。
他把她抱下来，脱下救生衣给她，沉稳的声音犹如书里的救世天神。
“小姑娘别怕，我带你出去。”
那天，曲依娜攥着他两杠一星的肩章，记住了他的模样。
后来，她被送进当地福利院。
在曲依娜十六岁时，追寻着顾烨华的脚步入了伍，从新兵摸爬滚打，成了女兵营长。
无论是战友还是首长，都不知道她把顾烨华放在心里藏了十几年。
即便两人有往来，也没人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因为顾烨华有对象，而且非常相爱
“依娜。”
顾烨华的声音突然响起。
曲依娜回过神，只见他拎着饭盒走过来。
盖子一打开，是热气腾腾的红油馄饨。
顾烨华用勺子舀了一个，贴心地喂到曲依娜嘴边，可她没有动作。
他愣住：“怎么不吃？”
曲依娜眸色渐黯：“我从不吃辣。”
顾烨华僵了瞬，尴尬一笑：“我忘了，你跟彩月口味不一样。”
说着，他把馄饨一个个舀出来，又把汤倒掉换成温水。
曲依娜心头微寒。
他还总觉得她和李彩月一样爱吃辣。
但她也没有表露出失落，只低头吃着馄饨。
沉默片刻，顾烨华突然说：“我这个丈夫真是不称职，当初是我提的结婚，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不能及时出现。”
曲依娜抿抿唇：“我们都是军人，互相理解就好。”
四年前李彩月因病去世，顾烨华本来死了结婚的心思，但还是架不住家里人寻死觅活的催婚。
所以在三年前，他主动向她提出结婚。
喜欢十几年的人要娶自己，曲依娜欣然同意。
以身相许，也算报了当年顾烨华的救命之恩。
只是她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不是两人的夫妻生活，而是他对李彩月日复一日的追悼
顾烨华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彩阳现在应该打完针了，我先去接她回家，等会儿就过来。”
曲依娜嗯了一声。
见她反应淡淡，顾烨华眼里闪过丝莫名。
曲依娜是个大度的人，但以前自己一说去照顾李彩阳，她嘴上虽然不说，脸上还是会露出落寞。
可现在，什么也没有。
但顾烨华只当曲依娜太累，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她的批准文件就被军区的人送。
对方把一份文件袋递给曲依娜。
“曲营长，上级已经批准你调去西南边防军区的申请，等你养好伤，两地军区下达调任通知，你就可以过去了。”
之后几天，曲依娜一直睡在了办公室，除了盯新兵训练，就是值班开会。
平时本就和顾烨华见得少，这样一来，两人几乎没交集了。
直到这天，曲依娜回来拿衣服，被下训得顾烨华逮个正着。
“你最近怎么了？就算心里有气，说出来不就好了？用不着一直这么躲着我，连话也不和我说吧？”
面对顾烨华的黑脸，曲依娜神色如常：“我没有躲你。”
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只顾着整理衣服，顾烨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掰过来，与自己对视。
“你分明有事瞒着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
曲依娜欲言又止。
她本来想坦明自己要去驻守边防，要跟他离婚的事。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顾烨华压根儿不会在乎她。
何况自己的伤还没完全好，一时半会走不了，说出来也是给自己添烦恼。
曲依娜定了定心神，推开男人的双手。
“顾烨华，我理解你对李彩月的念念不忘，也请你体谅我的责任，今年的女新兵比较多，我作为营长，很多事需要我处理。”
“而且，就算是夫妻，我也没义务事事都跟你说。”
几句话下来，顾烨华只觉心被棒槌狠狠敲了一下。
他早习惯了曲依娜对自己无条件的温和和顺从，突然的改变让他有些无措。
“依娜，我只是”
曲依娜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拿起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烨华愣在原地，望着空掉一大半的衣柜久久回不过神。
次日。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趁着这个时候，军区组织了一次军***谊会，想解决一下大龄却还单着的同志的婚姻问题。
曲依娜和顾烨华作为牵头的，也来了。
看着自己手底下在训练场上豪迈不羁，在此刻带着些羞涩的女兵们，曲依娜不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那天她被分配到江阳军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烨华。
远远一望那瞬间，她或许也和此时的她们一样，眼神柔软。
想到这儿，曲依娜看向身旁的男人，目光渐渐黯了下去。
察觉到她异样的注视，顾烨华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曲依娜抿抿唇：“没什么。”
两人无言。
顾烨华本就复杂的心更加烦乱了。
以前两人因为各自训练，也分居过，但都没有比这次更让他堵得慌。
这时，几个卫生队的女兵跑了过来。
“曲营长，台上有人唱他们当地的民歌，听说你是彝族，你也上去给我唱一个好不好？”
突然被要求表演的曲依娜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不会唱歌”
没想到身边的战士们都先鼓起掌来：“曲营长，来一个！曲营长，来一个！”
面对挡不住的热情，曲依娜有些手足无措。
可下一秒，顾烨华深沉的声音响起：“唱一首吧，我也想听。”
望着男人那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她犹豫了会儿才说：“好。”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曲依娜上了台。
沉寂几秒，悠扬的彝歌响起。
“阿哥哎，你踏着歌儿去远行，阿哥哎，你要到远方去当兵，如果你是下山下得急，请你把那脚步停一停。”
“如果你是走路走得勤，请你到那树下静一静”
唱着唱着，曲依娜脑海中闪过小时候她和父母在一起的画面。
阿爹一边唱歌一边放羊，阿妈在摘果子，他们都怜爱地看着满山头蹦跑的自己。
山上的歌声传进村子里，正在劳作的村民都一起跟着唱。
可那场泥石流，埋葬了她所有亲人。
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一起唱着这首歌了
曲依娜眼眶渐红。
视线偏移，她看到了人群里的顾烨华，此刻他也在注视着自己。
曾经她以为，和他结了婚，自己再就不孤单了。
她又重新有了一个家。
可是期待还是落了空。
兜兜转转，她还是一个人。
曲依娜强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勉强唱完了这首歌。
一曲完毕，她在一阵剧烈的掌声中，退回了人群里。
而顾烨华一直看着她。
到了跟前，曲依娜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她心跳不由一顿：“我唱的很难听吗？”
顾烨华凝着她，轻声回答。
“你的歌声，让我想起了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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