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把钝刀子,慢吞吞地捅进他心口。
三年来,他听她讲过无数次类似的话,可每次都能让他疼得喘不过气。
“去操场,”她看了眼腕表,“三公里,边跑边背规定。现在,立刻。”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也对你没兴趣了!我很快就要娶妻生子,再也不碍着你眼了!
可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靴子踩得震天响。
操场上月光惨白,姜承年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
“第一条,服从命令是天职!第二条,严守纪律……”
宿舍楼的窗户一扇接一扇亮起来,有人探头张望。
“姜大少爷又被罚了?”
“啧,长那么张帅脸蛋,喜欢谁拿不下,偏要喜欢不近男色的阮团长。”
“是啊,阮团长就算要处对象也是和苏医生吧?那可是救命之恩。”
“我反正没见她对除了苏医生之外的谁特别过。”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他越跑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第三条,不怕牺牲,第四条,英勇顽强……”
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他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第十条……”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片血色。
“阮团长!姜大少爷晕倒了……”有人惊呼。
“别管他。”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继续训练。”
姜承年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的血顺着眉骨滑下来,黏腻又冰凉。
他抬手抹了一把,掌心一片猩红。
“我也不用你管!”他声音发颤,却倔强地站直了身体。
阮语槐站在不远处,站姿笔挺,眉眼冷静,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他笑了,笑得眼眶发烫,转身继续跑。
“第一条,服从命令是天职!第二条,严守纪律……”
血混着汗流进眼睛里,视线模糊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背了多少遍,只知道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迈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第十条,绝不背叛!”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他眼前一黑,彻底栽了下去。
恍惚间,他似乎被人扶了起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视线里是阮语槐的手。
“你不是说……不管我吗?”
阮语槐脚步未停,声音冷硬:“只要你在我这一天,我就得保证你的安全。”
原来如此。
他忽然笑了,笑得胸口发疼。
那些半夜翻窗给他拿药的日子,那些守着他发烧的夜晚,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心,原来都只是因为“责任”。
“你放心……”他声音越来越轻,“我很快就不在了……”
他似乎听见阮语槐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可他再也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姜承年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额头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他抬手摸了摸纱布,指尖冰凉。
门被轻轻推开,苏景晨端着药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柔柔弱弱的笑。
“哥,你醒了?”
姜承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语槐姐让我来的。”苏景晨声音磁性,“她说你受伤了,让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哥,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小心受伤呢?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语槐姐多看你一眼吧?”
“只可惜呀,”他笑得愈发灿烂“你父亲是我的,你的家是我的,语槐姐……也是我的。”
姜承年冷冷盯着他:“你一个小三的儿子,谁让你来挑衅我的?滚。”
苏景晨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我是小三的儿子。”
“可我这个小三的儿子,拥有一切。”他歪着头,眼神怜悯,“而你这个正室的儿子,却一无所有。”
“很好笑,不是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轻轻放在床边。
“药放在这里了,你等会儿记得涂。”
姜承年猛地抬手,苏景晨却早有预料似的后退一步,顺手拿起床头的药瓶,笑得无辜:“哥是不是又要让我‘滚',然后摔了这瓶药?”
他眨了眨眼,语气天真:“既然如此……我帮你一把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起药瓶,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响中,他踉跄后退,整个人跌坐在那一地碎片里。
门被推开,阮语槐大步走了进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景晨跌坐在碎片里,膝盖流血,而姜承年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解释。”阮语槐声音冷得像冰。
姜承年闭了闭眼。
他还记得上一次,苏景晨也是这样陷害他,他解释了,可换来什么?
阮语槐只信苏景晨。
所以这一次,他连解释都懒得说。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他抬眸,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还要我解释什么?”
阮语槐眼神更冷:“姜承年,你不知悔改。”
她寒声道:“罚你——”
“语槐姐!”苏景晨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哥还受着伤,你别罚他了……”
阮语槐皱眉,苏景晨又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声音带着祈求的意味:“算了吧,就写份检讨就算了,好不好?”
阮语槐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口:“……好。”
姜承年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原来阮语槐这样的人,也会为苏景晨破例。
他忽然笑了:“阮团长,你眼光真差。”
阮语槐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他本想说她看上苏景晨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
可还没开口,苏景晨就“哎呀”一声,捂着膝盖皱眉。
阮语槐果然立刻忘了追究,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膝盖……疼……”他咬着唇,神色委屈。
姜承年冷眼看着阮语槐带着苏景晨离开,临走前丢给他一句:“写完检讨送过来。”
房门没关。
姜承年坐在桌前写检讨,一抬眼就能看见走廊上,阮语槐半蹲着给苏景晨上药。
她动作那么轻,眉头微蹙的样子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姜承年收回视线,笔尖在纸上狠狠划了一道。
“写完了。”
姜承年把检讨递过去时,他们刚好上完药。
阮语槐接过检讨,一目十行,脸色骤变:“你这写的什么?”
“什么叫你错了,错在没有在苏景晨假装摔倒的时候扶住他,错在没有把他的手摁进碎片里,让他疼得再也不敢演这种拙劣的戏码?”
姜承年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事实本就如此。”
阮语槐额角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作——
“语槐姐!”苏景晨一把拉住她,“哥刚受伤,你别生气…”
阮语槐眼神犀利,刚要开口,苏景晨又拉住她:“语槐姐,算了……”
他转头看向姜承年,笑得温柔:“哥,我们今天要去公园野餐游湖,你也一起来吧?”
姜承年:“不去。”
苏景晨却已经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哥,别生气了,我扶你。”
姜承年想甩开他,可阮语槐就站在旁边,眼神警告地盯着他。
他忽然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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