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呼声,谢鹤安下意识睁开眼。
只见无数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朝刑台涌来。
现场一片混乱,台下人更是惊恐逃命。
这时,其中一人快速解决掉身边的侍卫,来到谢鹤安面前:“末将林泽勋!谢小将军,在下失礼了!”
林泽勋是父亲的亲信,年纪虽轻,但已立下赫赫战功!
可是……
“你不是该在边关,怎会出现在这儿?”谢鹤安低声问着。
但情况紧急,林泽勋无暇解释,反身将他扛起就跑。
匆乱之际,谢鹤安下意识往刑台上看去。
就看到,因劫刑场之乱,母亲被侍卫羁押着带下了刑场。
而其他黑衣人也都迅速散去,恍若未曾出现……
京城外,破庙。
林泽勋将谢鹤安放下来,解开囚着他手脚的锁链。
旋即,他单膝跪下:“末将林泽勋,见过谢小将军!”
“快请起。”谢鹤安忙将人扶住,再次问出心中不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天堑城一战后,属下本想夺回大将军尸首,却无果。又听闻谢家之事,便带着兄弟们策马加鞭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提到父亲,谢鹤安嗓音发哽:“若父亲知道谢家就这么没了,他……”
说到这儿,他再说不下去。
林泽勋也红了眼,抹了把泪双手抱拳:“还请小将军不要悲观,弟兄们都在等小将军引领我们!谢家军还在,谢家就在!”
“小将军放心,再过几日,我等便重新潜入京城,定会将夫人救出。”
“不行!”谢鹤安沉声阻止,“劫刑场一事你们已经暴露,若再回城,定会被发现。”6
思虑间,他做下决定:“我回去。”
“这怎么行……”林泽勋要阻止。
谢鹤安却正色道:“回去救人不知又要死多少士兵。你们作为南国的将士,不该对国人拔刀相向,回去边关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守你们该守的山河!”
林泽勋身子微顿,内心挣扎,最终还是抱拳:“末将领命。”
闻言,谢鹤安才算是放心,拉开庙门准备回京。
不想开门瞬间,就看到站在几步外一袭白衣的慕寒烟。
二人四目相对。
谢鹤安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但很快就收敛情绪,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上锁吧。”
慕寒烟低头看他的手,攥在手里的铁质镣铐怎么都无法拿出。
最后,她只是说:“我以为你会逃。”
此话一出,谢鹤安怔住了。
从小慕寒烟就和他一起长大。
她也知道谢家人的傲骨,而自己身为其中一员,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一刻,谢鹤安必须承认,他很失望。
“你看扁了我,也低估了谢家人的血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慕寒烟一默。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鹤安已经绕过她往前走去,其方向正是京城。
慕寒烟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在原地驻足了许久,才跟了上去。
……
回京的这条官道很长,路两边皆是树木,挡住了东升的太阳,落下一片阴影。
因为距离京城很近,幼时谢鹤安便经常和慕寒烟一起偷溜出来玩。
他看着熟悉的小路,不由自主的开口:“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常来此处接我父亲回府。你还会用路边的小草给我编了小兔子。”
慕寒烟一怔,也想起了那时的天真懵懂,目光柔和了几分:“那时你太闹腾了,给你那个东西会安静一阵。”
是啊,那时,他任性,她包容。
可为何,两人如今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谢鹤安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慕寒烟心里莫名涌出一丝悸动,她抿唇压下情绪:“因为谢家谋逆在先……”
闻言,谢鹤安猛地回头看向她,黑眸里情绪翻涌。
面对这样的眼神,慕寒烟竟有些说不下去。
这时,只听谢鹤安一字一句:“你我都清楚,谢家不曾做过。”
说完,他默然转回头,再不开口。
这一刻谢鹤安终于意识到,十年前,他是谢家少爷,她是谢家义女。
十年后,他是朝堂罪臣,她是南国女帝师。
她与他,也早已没有了回忆过去的意义。
至此,他们再没任何交流。
眼看着进了京城。
慕寒烟抬头看着谢鹤安的背影,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骑着马飞奔而来,竭力大喊:“临城失守,敌军骑兵距京不足八百里!京城危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目光复杂。
谢鹤安不在乎,心里再痛,他也要完成父亲和母亲的遗愿!
慕寒烟看着谢鹤安的背影,心中弦被轻轻触动。
她走出来正色道:“陛下,谢家忠义,想必不会自毁名声。”
皇帝一向信任慕寒烟,闻言便放下了顾忌:“那就依帝师所言,命谢鹤安为大统领。”
“谢将军若是能战胜归来,朕定会还谢家清白。”
闻言,谢鹤安心中没有丝毫触动。
如今谢家人都死光了,这句清白根本不能让他们活过来!
一切都晚了。
谢鹤安沉默抱起母亲的尸体,一步步走出大殿……
次日,京城城门。
慕寒烟站在城墙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去的军队里为首的身影。
“看什么呢?”景和太子见她专注的模样,也往前看去,却只瞧见一片烟尘弥漫。
“没什么。”慕寒烟收回目光。
景和太子也不多问,问慕寒烟:“寒烟,成婚之事……”
慕寒烟只是淡漠回:“战事未定,臣女现在还没有成婚的心思。”
闻言,景和太子脸色一僵,随即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是在看谢鹤安吗?你是不是想等他回来好嫁给他?!”
等他回来……嫁给他。
心被这几个字刺了下,慕寒烟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拳,最后对身边的侍卫命令:“如今京城也不太平,送太子回宫。”
“慕寒烟!”
慕寒烟没有理会太子的怒喊,径直下了城墙。
途经将军府时,她脚步一顿。
曾经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大门紧闭,已然失去了人烟气息,一片荒凉。
突然,她想起了之前谢鹤安身穿婚服的样子。
那身红衣衬得他如手中那杆红缨枪一样——耀眼,恣意。
再想到刚刚他出征时,甚至都没回过头,就好像这京中再没他牵挂之人一般!
慕寒烟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只是一刹那,这情绪便消失不见。
……
雪花纷飞,春去秋来,转眼距离谢鹤安出征,已过去半年。
战事捷报一道道传回京城。
“报——谢鹤安已连续夺回五座城池!”
半年前,敌国耗费了数十万兵力才拿下南国七座城池。
如今半年时间,谢鹤安竟已收复了大半!4
此时,边关将军营帐。
谢鹤安脱下铠甲,掀开里衣。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纱布缠绕,随便一动都是血红一片。
尽管疼,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谢将军,有你的信。”
谢鹤安系上衣服:“进来吧。”
“是。”小兵将信件送到后便离去了。
谢鹤安将信件打开,信中写道:“望早日归来。”
没有落款,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慕寒烟的字迹。
谢鹤安不知慕寒烟这是什么意思,他静默了很久,抬手将字条扔进了炭炉。
火焰燎起,霎时燃烧殆尽……
两日后,谢鹤安带兵攻打天堑城。
没料到敌军突然又了增员,这一场仗打得过于惨烈,死伤无数。
“将军!快撤!”林泽勋一刀砍死谢鹤安身后的敌人,大声喊道。
谢鹤安看向天堑城城门,父亲的尸首还挂在上面。
“不!还有机会!”谢鹤安看着被敌国士兵护在后方的敌军将领,握着红缨枪的手不断收紧。
随后他勒紧缰绳,越过厮杀的将士,径直朝敌将而去!
身上还未结痂的伤口被撕裂,旧伤,新伤不断叠加,鲜血染红了白甲,他丝毫不顾。
谢鹤安甚至记不清自己这一路而来杀了多少人,直到一枪戳穿敌军统帅的胸膛——
他迎着敌军惊恐的目光,高举起刚砍下的头颅,嘶声高喊:“将士们!听我号令!灭敌军!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身后将士们满身浴血,振臂高呼:“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随着谢鹤安的红缨枪所指之处,南国将士立刻摆出了新的阵型,向敌人冲杀。
“杀啊!”
一呼百应,南国的将士像被注入了希望,一改之前的颓势,奋力厮杀!
另一边,早已冲进敌营的林泽勋率先登上城门,割断绑住谢老将军的绳子。
霎时,谢老将军的尸首从空坠落——
谢鹤安感觉自己快没有力气了,但见到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跳下马上前,接住了只剩残骸的尸首。
动作之间,鲜血慢慢流了一地,谢鹤安跪在地上,毫无察觉。
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许久未见的父亲,泪水划过脸颊,和血融合在一起。
“鹤安。”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谢鹤安倏然抬头,追击的队伍人影模糊,却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母亲。
“娘?”
接着,兄长、长嫂、三叔、婶婶……一个个走过来。
最后,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铠甲走到母亲身边。
看着谢老将军熟悉的面容,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爹……”
“爹,我守住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跑着扑进了谢老将军的怀里。
下一秒,却一脚踏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林泽勋从城墙上下来,看到就是谢鹤安直直伫立在天堑城门口,与谢老将军的尸身紧紧相拥,至死不屈!
……
此时,京城已入寒冬。
随着最后一道捷报传回京城,第一场雪也飘然落下。
慕寒烟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无法安定。
她压下情绪,刚要继续前往宫内。
突然,街道上有人匆匆大喊着:“谢家军凯旋归来了!”
慕寒烟一愣,转身就往城门走去。
到时,城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他们一个个满脸笑容地等待英雄回归!
她看着大开的城门,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谢鹤安……就要回来了!
她有太多话想同他说。
思虑间,只听身旁突然有人喊了句:“看,进城了!”
慕寒烟倏然抬头,就见一个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步行而入。
他们身着白色丧服,有的断了手臂,有的只能靠他人背着。
欢呼声倏然顿住,城门口压抑的气氛导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慕寒烟只觉得不安愈发强烈,她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却怎么都寻不见谢鹤安。
她看着为首的林泽勋,攥紧了不知为何发抖的手,上前问询:“谢鹤安呢?”
林泽勋抬眼看向她,默了一瞬,让开了身后的位置。
慕寒烟瞳孔一缩!
她身后,赫然是一口黑棺!
一种混乱的情绪袭来,瞬间冰冻住了四肢。
慕寒烟压住心中荒唐的猜测,强装镇定,厉声道:“林副将,你这是何意?!”
林泽勋没回,只是转身对那口棺木跪了下来,眼眶发红。
下一瞬,他身后所有的士兵也随之跪下。
刹那间,盔甲碰撞声如冬日雷鸣震响整座京城——
耳畔嗡鸣间,慕寒烟只听到林泽勋沙哑的嘶喊:“谢家军出征三十二万人,死亡十七万人,主将谢鹤安——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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