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鼻腔,呛得她眼前发黑。
她不会游泳,沉重的衣裙像铅块一样拖着她下沉。
她在水中挣扎,湖水灌入口鼻,最绝望之际,下意识叫了那个心底的名字。
“阿远……救我……”
恍惚间,她看到宁修远毫不犹豫地跳下水,苏采薇下意识伸出手——
却见他转了方向,毫不犹豫地游向了另一侧的沈如霜!
他抱着沈如霜上岸,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什么珍宝。
沈如霜瑟瑟发抖地往他怀里钻:“远哥哥,我好冷……”
宁修远二话不说便脱下外袍裹住她,将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始至终,没往湖里多看一眼。
苏采薇的心沉到了湖底,比冰冷的湖水还要冷。
水漫过口鼻,灌入肺腑,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眼前的光亮渐渐消散,意识如同被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剥离。
再醒来时,她已躺在偏院的床上,浑身滚烫。
“烧了一整夜,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一个小丫鬟忧心忡忡地说。
“怕什么?”另一个嗤笑道,“世子爷把太医全叫去沈小姐那儿了。夫人也说了不用管。一个没过门的妾罢了,还是个乡野村妇,死了就死了,卷个席子扔乱葬岗完事。”
“可世子爷那边……”
“世子爷马上要娶沈小姐了,巴不得解决掉这个累赘呢!”
苏采薇在昏沉中听着这些话,恍惚想起那年寒冬她在山里采药时淋了雨,夜里发起高热。
那时的阿远急得眼眶通红,整宿不睡地守在她床边。
他笨拙地熬药,烫得满手水泡,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声音发抖:“采薇别怕,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那时的阿远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湖底而不施救?
又可曾想过,她烧得快要死了,他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泪水无声地滑落,没人给她答案。
因为那个只属于苏采薇的阿远,早已死在了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三天三夜的高烧,苏采薇硬是生生挺了过来。
醒来时,铜镜里的自己瘦得脱了形,眼下两片青黑,嘴唇干裂得渗血。
“姑娘,世子爷来了!”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通报。
苏采薇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衫,裴修远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
几个小厮抱着十几匹锦缎,红的像血,金的刺眼。
苏采薇看着那些华美的绸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当时在湖中,他连伸手拉她一把都不愿,如今这些身外之物,于她又有何用?
“我不需要这些。”她声音嘶哑,却坚定。
宁修远神色未变,淡淡道:“这些不是给你的。昨日如霜见了你给我绣的香囊,很是喜欢你的针线功夫。”
他顿了顿,“我和她的婚期将近,想让你帮忙绣些喜帐、喜帕。”
姑娘说什么?”丫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茶盏差点摔在地上。
苏采薇将最后一件粗布衣裳叠好,平静地重复:“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姑娘疯了吗?这可是世子府!”丫鬟声音拔高了八度,“世子爷是京城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郎君,你能做妾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怎么还想着要走!”
苏采薇手指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我不做妾。”
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不做妾。”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苦笑。
她分明告诉过他的啊。
记得那日阿远猎回大雁,跪在她家门前求亲。
她只说了一个要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必须做正妻。”
那时的阿远笑得那样好看,握着她的手说:“我是你捡回来的,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
如今他违背诺言,要另娶他人。
那她便离开,嫁给别人做妻去。
这世间,总还有人愿意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
接下来的日子,苏采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等着回村的车队来接她。
直到这日,宁修远推门而入。
他今日穿着靛青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咚,依旧是那副矜贵模样。
“身子可好些了?”他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近日公务繁忙,没来看你。”
苏采薇垂下眼睛。
是公务繁忙,还是陪沈如霜游湖赏花?
她没有拆穿,只是淡淡地问:“世子有何事?”
裴修远眉头微蹙。
从前她总是唤他“阿远”,如今这声“世子”听着格外刺耳。
但转念一想,日后她入府为妾,确实该学些规矩,便没再多言。
“今日是如霜生辰宴,你随我一同去。”
“我不去。”
裴修远脸色沉了下来:“莫要闹脾气。京城不比乡野,下了拜帖岂有不去之理?”
苏采薇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脱口道:“我也没说非要留在这里。”
“什么意思?”裴修远眸色一冷。
“没什么。”苏采薇别过脸。
裴修远刚要追问,侍卫匆匆进来禀报:“世子,沈小姐那边催了,说一直等着您呢。”
“知道了。”裴修远看了眼沉默的苏采薇,终究没再说什么,“走吧。”
丞相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齐聚一堂,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听说世子为了沈小姐的生辰,特意从江南运来了百匹云锦……”
“那算什么,前几日我还看见世子亲自为沈小姐描眉呢……”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苏采薇独自坐在角落,埋头吃着面前的点心。
这些贵女们谈论的胭脂水粉、琴棋书画,她一样也不懂。
“这位姐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一位粉衣少女好奇地凑过来。
苏采薇顿了顿,轻声道:“青州杏花村的。”
席间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嗤笑。
“村妇?怎么混进来的?”
有位见过苏采薇的小姐掩嘴笑道:“这位可是世子爷流落民间时差点娶进门的‘妻子’呢。不过现在嘛……”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沈小姐入府后,怕是只能为妾了。”
“这话说的,能做世子爷的妾室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就是,多少人想嫁进世子府还没这个机会呢!”
“要不是世子爷遇难流落民间,以她的身份,这辈子都别想攀上这样的高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苏采薇心上。
“我不会给他做妾的。”苏采薇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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