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谢静栀每天下班都会来我这里。
从每天带来新鲜食材,变成每天带来家里养的小猫。
她一本正经地微笑道:“我家小猫会后空翻。”
而苏芙宁也从一言不发,到给我隔几天给我发一条消息,只是都是在凌晨。
……
诸如此类。
刚开始我还有耐心回:
她总是沉默一会,才发过来冷冰冰的语音:
我事事俱到,她也通通不理。
谢静栀也好奇问我:“是熟人吗?”
是谁呢?
我垂下眼,看着面板上的面团发呆。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谢静栀看着我手机桌面上的照片,那是并排安静坐在秋千上一对表情淡淡的少年少女。
一看就是找路人代拍的,他们不亲密,甚至有点疏离,可谢静栀就是没有想继续问下去的欲望了。
深夜,苏芙宁直接打来视频。
视频中她面色苍白紧紧卷缩在沙发上,看向镜头的瞳孔渐渐失焦。
我像被人在脑后重重一击,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一股难言的恐慌席卷全身。
我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
“苏芙宁!你要干,什么傻事!”
她抿白了唇,眼皮费力抬起,又重重落下,终于失力。
而手机在空中旋转不定,最后。
入目都是刺眼的红!
万一苏芙宁死了……
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控制不住身体颤抖,买好了最快到达的车票,几乎怕到肝胆俱裂。
直到我收拾好衣服,手机再次响起。
我猛地划开消息。
是贺燃。
再之后的话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只盯着“重度抑郁”“复发”这两个词久久发呆,一股难言痛楚从腹部蔓延到心口。
到最后,我甚至扶着沙发,开始痛苦到生理性干呕。
“爸!求你!我好好,听话!妈混账,还有我啊!”
“我以后带你逃出去,别跳!求你!爸!!!”
车的鸣笛,天台风声,震耳欲聋。
我仿佛又回到消毒水刺鼻的医院。
苏芙宁在病床上刚醒,呆滞中攥紧了手,手腕伤口因为用力,又有崩裂的迹象。
他们都是重度抑郁。
原来人苦都能苦到一块去。
我知道用一个人拴住另一个人的命,很蠢。
谁会在乎?
但我没办法了。
我抬眼,红着眼眶对她说:
“苏芙宁,你就当,为了我活,要报答我,带我看看外面上层的风景。”
那时候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她未来风光无限。
现在在好不容易走出来,要往上走的时候,凭什么因为我这种人曾经轻飘飘一句话就葬送大好前程,险些殒命。
我救不了我爸。
也救不了她。
我妈说得对,我是个扫把星,谁沾上我。
都要倒大霉的。
没有我,有贺燃在,她会更快走出来的。
我退了车票,抱着那堆衣服,静静坐在沙发上发呆了整夜。
直到贺燃给我发:
我才松了一口气,气血上升,终于有了点活着的实感。
轻描淡写地回她:
与此同时,苏芙宁也发来消息。
接着撤回,又发了一句新的:我蓦地怔住,止也止不住地翻涌上心酸。
她回了个问号。
苏芙宁果然忘了。
我被妈妈拽着头发摁在学校门口打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围观,胆怯地看热闹。
那时候我青春期脸皮薄,该有多窘迫。
衣服被撕烂,皮肤裸露。
妈妈当着老师和所有同学的面儿骂我“贱男人”“废物”“下贱”。
出头的,只有苏芙宁一个人。
她拉开人,为我披上校服,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苏芙宁那时太过耀眼,清冷英俊的天才,几乎全校男生都暗恋她,明里暗里都较着劲。
我忍泪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自厌低头,浑身发抖地攥紧了她的校服。
喜欢到后来,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换给她。
她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这样好的人,不该跌进泥里。
我要把她托起来,亲眼看到我敬奉的神明回到天上去。
月亮,该和太阳比肩。
再之后,日子如往常一样平淡。
不如说苏芙宁本身就是个浓墨重彩的人。
和她在一起时,我这样隐没在人群里、留在画本上的水痕都能熠熠生光。
她说:
银行卡她打来的钱款让我咂舌了一会,一时也不好转回去。
心想替她存着,以后她和贺燃结婚那天再当份子钱还给他。
我笑自己。
可恨的清高和自尊。
当晚谢静栀来蹭饭时,惊愕我眼睛肿成核桃,硬要自己去做饭,最后险些把厨房给烧了。
她黑头土脸地尴尬看着我捧腹笑出声,咦了一声,慌乱抽出两张手纸:
“你怎么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呢?
大概是苏芙宁第一次给我做饭时也这样窘迫,拿着锅铲站在同一个位置,面无表情地恼怒:
“难吃。以后还是你来吧,或者你教我,我学着做给你吃。”
没有以后了。
我和苏芙宁,就到此为止。
若世有神明,我于此千遍祈祷,愿她飞过千山万水,永不回头看。
之后贺燃给我发了很多她的近况。
……我看了一眼他偷偷拍的男友视角。
飞机上苏芙宁累得歪头,阖眼倒在了他肩头,鼻梁高挺,眉眼冷峭消融,乖得不成样子。
稀奇。
我看到的多是她睡着后紧紧蜷缩成一团,全身抽搐,咬肌鼓起。
我没去找她果然是对的。
回过话后刚放下手机。
谢静栀垂眸夹菜,突然说:“房东阿姨说你今天要去相亲?”
还没等我开口,她抿了下唇,温文儒雅地看向我:
“不然,和我试试呢?”
我愣了很久,想什么也忘了,只半晌后听到了自己落下了很轻的字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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