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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露水凝在青峦山脚的牌坊上，楚昭昭数着石阶缝隙里的苔藓。昨夜劈不碎的令牌此刻正贴着她心口发烫，玄铁表面那只金眼每隔半刻钟就要眨动一次。
“让开！”
镶着金线的靴底碾过她指尖，绛紫色锦袍扫起尘土。楚昭昭抬头时，正对上一双吊梢眼。少年腰间坠着七宝琉璃佩，那是江南首富慕容家的标记。
“测灵台在哪儿？”少年用剑鞘挑起她下巴，”小乞丐。”
楚昭昭眯起眼笑，酒窝里盛满晨光：”这位公子踩着的，就是登仙路。”她指尖轻轻划过对方靴面，一缕细不可察的幽香渗入金线刺绣。
少年突然踉跄着后退，琉璃佩撞在石阶上碎成三瓣。他惊恐地发现双腿正在肿胀，转眼间华贵锦袍已被撑出裂痕。
“你竟敢下毒！”随从拔剑出鞘。
楚昭昭晃了晃手中的艾草香囊：”驱蛇粉而已。”她转身踏上石阶，青布鞋踩碎琉璃残片，”修仙之人若是连瘴气都受不住……”
惨叫声戛然而止。楚昭昭回头时，少年连同随从已化作石阶旁的两尊玉像。晨雾中传来沈惊鸿温润的嗓音：”登天梯，断尘缘。”
冷汗浸透里衣。楚昭昭终于明白昨夜王婶说的”十五岁姑娘失踪”是何意——这不是收徒，是活祭。
“嗒。”
血珠顺着她刺破的掌心滴落石阶。诡异的是，血迹并未晕开，反而被青苔吞噬。楚昭昭忽然想起老疯子说的”天门将倾”，摸出三枚铜钱抛在阶上。
铜钱直立着排成直线，指向云雾深处。
“赌命么……”她将发带咬在齿间，突然发足狂奔。布鞋踏过之处，百年未动的青苔竟绽出嫩芽，转眼间石阶已成碧玉长廊。
“快看！”
山下传来惊呼。楚昭昭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玉像正在龟裂。她数着心跳计算时辰，在第七次金眼眨动时扑倒在最后一级石阶。
掌心传来灼烧感。玄铁令牌自行浮空，金眼射出血光罩住她全身。楚昭昭听到骨骼生长的脆响，昨夜被官兵划伤的左肩正在愈合。
“无垢灵体？”
苍老的声音惊破晨雾。三位长老御剑悬空，为首的紫袍老者瞳孔震动：”这不可能！百年前楚家……”
“慎言。”沈惊鸿踏云而至，雪色道袍扫过楚昭昭渗血的膝盖，”此女确为天定之缘。”他指尖轻点，楚昭昭腕间立刻浮现青色剑纹。
人群哗然。楚昭昭却盯着沈惊鸿的鞋尖——云纹锦缎上沾着半片枯叶，叶脉泛着诡异的暗红。昨夜柴房外的檀香混着血腥气突然涌入鼻腔。
“咳……”
虚弱的咳嗽声从石阶中段传来。青衫少年伏在第三百级台阶上，衣袖渗出的血染红碧苔。楚昭昭瞳孔微缩——这是今早第三个试图登顶的凡人。
“要帮忙吗？”她蹲在少年身侧，指尖银针已抵住他后颈。
少年抬头时，额间朱砂痣红得灼眼：”姑娘可否……借些清水？”他递来的羊皮水囊镶着玄铁边，内侧隐约可见干涸的血渍。
楚昭昭突然翻掌扣住他脉门。少年腕骨冰凉，分明是已死之人的体温。她袖中匕首刚要出鞘，对方突然凑近耳语：”他们用牵丝蛊控尸，东南角松树下有缺口。”
少年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涌出黑血。楚昭昭顺势将他推下山崖，在众人惊呼中扯开嗓子哭喊：”这位公子怎么突然就……”
“让开！”
紫袍长老御剑冲来，楚昭昭装作腿软扑倒，袖中银针精准刺入对方足三阴经。老者身形微滞的瞬间，她看见东南松林间闪过金色瞳孔。
“师父！”她突然抱住沈惊鸿的腿，”那位长老要害我！”
场面顿时大乱。楚昭昭趁乱滚进松林，腐叶下的土洞赫然在目。她刚要钻进洞口，后颈突然一凉——顾清寒的剑鞘正抵在那里。
“师妹想去哪？”
楚昭昭反手洒出驱蛇粉，却被剑气震散。转身时，她看见顾清寒左臂有道新伤，正是昨夜她在柴房留下的烫伤痕迹。
“师兄的伤……”她故意拉长语调，”莫不是被野猫抓了？”
顾清寒眼中寒芒骤现。剑鞘擦着她耳际钉入树干，惊起满山寒鸦。楚昭昭正欲摸向腰间竹篓，忽觉天地倒悬——顾清寒竟拎着她后领御剑而起。
“三千石阶验凡心。”他在云海中开口，”师妹踏过的第四百二十级，生出了青莲。”
楚昭昭低头望去。晨雾散尽的石阶上，自己奔跑的轨迹竟真的绽放着青色莲影。最诡异的是，莲心处都凝着血珠，与她掌心伤口一模一样。
“那是……”
“无垢灵体通天地，青莲血咒镇邪祟。”顾清寒突然松手，”不过师妹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早猜到了吧？”
疾风灌满衣袖的刹那，楚昭昭看见云层下旋转的祭坛。八十一根青铜柱上缠着铁链，中央石台刻着与她掌心相同的剑纹。昨夜令牌带来的幻象突然清晰——那尸山血海间插着的，正是其中一根铜柱。
落地时，她腕间剑纹突然灼烧。沈惊鸿站在测灵台前，手中星盘正在龟裂：”昭昭，来。”
楚昭昭迈步的瞬间，怀竹篓里的铜钱全部立起。测灵石通体漆黑，当她按上去时，天际炸响惊雷。
灵石纹丝未动。
“废灵根？”人群哄笑。
沈惊鸿却突然捏碎星盘。玉石碎片割破他掌心，血珠悬浮成卦象：”此女命格，当为本座关门弟子。”
喧哗声中，楚昭昭弯腰拾起沾血的星盘碎片。玉石内侧映出她的倒影，眉心隐约有金莲绽放。当她抬头时，正撞进顾清寒深渊般的眼眸——这位大师兄的剑柄上，沾着松林里的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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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灵台上的血珠凝成冰晶，楚昭昭捻着星盘碎片退后半步。沈惊鸿腕间淌落的血蛇般游向测灵石，在漆黑表面勾勒出诡异图腾。
“荒唐！”紫袍长老挥袖震碎冰晶，”测灵石三千年未出过错，此女分明是废……”
惊雷劈碎后半句话。测灵石突然剧烈震颤，表面裂痕中迸出金光，将最近的弟子掀翻在地。楚昭昭竹篓里的铜钱疯狂跳动，她突然想起阿娘教的龟甲占——这是天劫将至的征兆。
“喀嚓。”
沈惊鸿徒手捏碎袭向楚昭昭的雷光，焦黑碎屑飘落间，测灵石轰然炸裂。烟尘散去时，众人瞳孔骤缩——碎石堆中竟立着块血色玉碑，碑文正是上古神族文字。
顾清寒的剑鞘重重顿地：”天道碑残片。”
满场死寂。楚昭昭蹲下身，发现玉碑底部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她蘸了点唾液轻擦，锈味在舌尖炸开——是沉积百年的血迹。
“此碑出土处，”沈惊鸿广袖卷起玉碑，”当诛九族。”
楚昭昭感觉后颈发凉。她清楚看见玉碑翻转时，沈惊鸿指尖闪过金芒，那根本不是天道碑，分明是昨夜幻象中插在尸山上的断剑残片！
“且慢！”
白衣少女踏云而来，腕间银铃震碎漫天阴云。楚昭昭认出这是藏书楼见过的林清羽，此刻她剑穗上沾着松针，显然刚从东南角松林赶来。
“掌门若要收徒，需过问心镜。”林清羽甩出铜镜，”这是祖师爷定的规矩。”
铜镜落地生根，镜面泛起涟漪。楚昭昭瞥见沈惊鸿左手尾指微颤，这个动作与那日打碎问心镜时如出一辙。她突然抓起竹篓掷向铜镜，三枚铜钱在空中摆出坎卦。
“弟子愿……”
话未说完，镜中突然伸出白骨手。楚昭昭被拽入镜中前，最后看见的是顾清寒剑柄上簌簌飘落的金粉，那粉末沾到玉碑的瞬间，竟燃起幽蓝火焰。
**镜中界**
腐臭味扑面而来。楚昭昭跌坐在尸堆上，掌心按到半截玉簪。簪头雕着浴火凤凰，与她怀中那支染血的断簪恰好能拼合。
“楚家的女儿，果然都是硬骨头。”
娇笑声从头顶传来。华服女子踩着骷髅走近，臂弯里抱着个青铜匣——正是楚昭昭在青竹苑暗格见过的那只。女子额间红莲印记灼得人眼疼：”把无垢灵体给我，换你全尸如何？”
楚昭昭突然将断簪刺入大腿。剧痛让她神智清明，幻象霎时破碎。真实镜中界竟是座冰窟，四壁嵌满挣扎的人形冰雕，看衣着都是历年落选弟子。
“问心镜映的是贪嗔痴。”她拖着伤腿摸向冰壁，”那女人想要的根本不是我的身体……”
冰层深处传来闷响。楚昭昭贴耳细听，竟是阿娘哼过的摇篮曲！她疯了一般刨开冰层，指甲翻卷也浑然不觉。当冰屑纷飞间露出半张熟悉的脸时，喉间终于溢出呜咽。
冻结在冰中的妇人保持着推搡的姿势，怀中护着个女童——正是七岁的楚昭昭。
“阿娘……”
冰层突然开裂。楚昭昭被气浪掀翻，望见镜外沈惊鸿正以指为剑划破掌心。血符成型的刹那，冰窟开始崩塌，那些冰雕的眼珠突然齐齐转动。
“昭昭，接住！”
林清羽掷剑劈开镜面。楚昭昭抓住剑柄的瞬间，怀中断簪突然发烫。冰中妇人竟睁开双眼，干裂的唇间吐出黑雾：”快逃……”
**镜外惊变**
楚昭昭跌出铜镜时，问心镜已布满蛛网纹。林清羽的佩剑寸寸碎裂，剑身映出沈惊鸿眸中转瞬即逝的金芒。
“问心镜显示……”沈惊鸿抬手愈合镜面，”此女确为本座命定之徒。”
楚昭昭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袖中漏出的冰屑落地成血。她方才看得真切，冰窟里所有尸体的心口处，都有青色剑纹。
“且慢！”
紫袍长老突然割破手腕。血雾在空中凝成命盘，星轨交汇处指着楚昭昭：”此女乃天煞孤星，克死血亲，如今又要……”
寒光闪过，命盘应声而碎。顾清寒还剑入鞘，霜雪般的脸上毫无波澜：”测灵台重地，岂容邪术惑众。”
楚昭昭注意到他尾指缠着金线，正是自己昨日撒在慕容公子身上的牵丝蛊。她突然剧烈干呕，吐出大块带冰渣的血块，其中混着片青铜碎片。
碎片上的纹路，与沈惊鸿玉佩完全一致。
“带她去药庐。”沈惊鸿转身时，玉佩流苏扫过楚昭昭手背，”清寒，你亲自照看。”
**夜探药庐**
子时的更漏滴到第三声时，楚昭昭睁开了眼。顾清寒靠在窗边闭目调息，月光照亮他颈间图腾——正是青铜匣上的莲花纹。
她屏息摸向床底，白日藏在此处的青铜碎片微微发烫。当碎片贴近胸口令牌时，突然浮现出幻象：沈惊鸿站在冰窟前，将青铜匣放入她阿娘怀中。
“原来如此……”楚昭昭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当年是师父把青铜匣……”
瓦片突然轻响。顾清寒剑未出鞘，窗外已传来重物坠地声。楚昭昭冲到窗边时，只看到个迅速融化的雪人，雪水混着金粉渗入地缝。
“东南方。”顾清寒突然开口。
楚昭昭转头，见他依旧闭目调息，仿佛方才说话的是别人。她摸出三枚铜钱抛在榻上，卦象直指药庐地窖。
地窖铁门挂着九重锁，锁眼却积满灰尘。楚昭昭用银针挑开锁芯时，发现锁孔内部崭新如初——这里每天都有人进出。
腐臭味扑面而来。成堆的冰棺陈列在甬道两侧，每具棺椁都刻着青莲纹。楚昭昭擦亮火折子的瞬间，火苗突然变成惨绿色。
最深处冰棺里躺着今早的朱砂痣少年。楚昭昭掀开他衣襟，心口处的青色剑纹还在渗血。当她用青铜碎片贴近剑纹时，整座地窖突然开始震动。
“找到你了。”
沈惊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昭昭转身时，火折子照亮他手中的青铜匣，匣盖缝隙正渗出黑血，与她吐出的冰渣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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