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高再次睁开眼睛时，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耳边是心电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
“醒了？”医生走过来检查他的瞳孔，“肋骨断了三根，还好送医及时，不然命都要没了。”
顾崇高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浮现出电梯坠落前的最后一幕。
夏凌霜毫不犹豫地选择救霍斯珩，而变形的电梯门砸向他时，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试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立即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许是疼到极致，连心都麻木了。
三天后，夏凌霜来接他出院。
她站在病房门口，西装笔挺，目光落在他缠满绷带的胸口，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斯珩以后还要弹钢琴，我不能让他的腿出事。”
顾崇高缓缓抬头，看着她。
“所以，只能委屈你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你是家庭主夫，就算行动不便，影响也不大。”
顾崇高没有说话，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这个他爱了半辈子的女人。
她的眉眼依旧优雅如神祇，可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他的影子。
“夏凌霜。”他声音嘶哑，“如果那天我死了，你会在意吗？”
夏凌霜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回答。
她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黑卡，放在床头柜上：“别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这是补偿。只要你安分守己，把两个孩子养大，你永远都是我先生。”
顾崇高忽然笑了。
上一世，他到死都顶着“她丈夫”的头衔，可那又怎样？
孤独终老的是他，被遗忘的是他，烈火焚身的还是他。
所以，这一世，他不屑于再做她的先生。
他要活得更好、更耀眼，他要拥有真正爱他的人……
他再也忍不住，几乎脱口就要告诉她，他不要她了。
“夏凌霜，我……”
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夏凌霜接起电话，霍斯珩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凌霜，我和孩子们在餐厅等你，有惊喜哦！”
她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马上到。”
挂断电话，夏凌霜看了眼手表，语气再次冷漠下来：“有事出去一趟，司机在楼下等你。”
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纤细，顾崇高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挽留。
算了，反正很快她就会从霍斯珩那里得知离婚协议已经生效，他不要她了，连带着那两个视他如陌路的孩子，他也不要了。
“王妈。”顾崇高按下呼叫铃，“帮我把行李送到机场。”
一小时后，他删除了夏凌霜所有的联系方式，将那张黑卡留在病房的抽屉里。
飞机起飞时，舷窗外的云层被夕阳染成绚烂的金红色。
顾崇高望着这片璀璨的天空，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世，他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委屈求全。
那些为爱卑微的日子，就让它随着这架飞机，永远消失在九霄云外吧。
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顾崇高来到了云城，这座城市虽然陌生，但却正给了他安全感。
他认真考察了半个月，在老城区的一条僻静街道上，开了家名为“崇高”的老书店。
店面不大，但胜在采光好。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装修，将原本破旧的店面改造成了一个温馨的阅读空间。
云城的雨季很长，顾崇高站在书店的玻璃门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发呆。
门口的风铃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他下意识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愣。
站在门口的女人身材修长，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地板上。
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正怯生生地往她怀里缩。
“请问有适合这个年龄段的绘本吗？”女人收起伞，声音温和。
顾崇高这才看清她的脸——
轮廓分明，眉眼如画，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怔住了。
“宋清婉学姐？”
女人明显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他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顾崇高？”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宋清婉，医学院的风云人物，比他高两届，当年在学校时就是出了名的才女，不仅成绩优异，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是无数男生的梦中情人。
“真巧。”他笑了笑，指了指她怀里的小女孩，“这是……？”
“我侄女，橙橙。”宋清婉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背。
“橙橙，叫哥哥。”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怯生生地喊了声：“哥哥好。”
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
顾崇高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蹲下身，与橙橙平视：“你好呀，橙橙。想找什么样的书？哥哥帮你推荐好不好？”
橙橙眨了眨大眼睛，突然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顾崇高的脸颊。
“哥哥长得好帅，好像我爸爸。”她小声说。
空气瞬间凝固。
宋清婉的脸色变了变，蹲下身将橙橙搂得更紧了些：“抱歉，她爸爸……前几年因病去世了。”
顾崇高胸口一窒。
他看着眼前这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突然想起了顾煜和顾玥——
他们还有霍斯珩，而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他柔声说，伸手轻轻揉了揉橙橙的头发，“橙橙喜欢童话故事吗？哥哥这里有很多漂亮的绘本。”
橙橙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顾崇高耐心地为橙橙介绍各种绘本。
小女孩渐渐放松下来，甚至主动拉着顾崇高的手，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宋清婉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一幕。
当顾崇高讲到《小王子》时，橙橙已经靠在他怀里，听得入迷。
“你讲故事的方式很特别。”结账时，宋清婉轻声说，“橙橙平时很怕生，但对你却这么亲近。”
顾崇高笑了笑，将包装好的绘本递给橙橙：“我看见橙橙，也觉得很亲切呢，如果橙橙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但宋清婉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我们以后可以常来吗？”临走时，橙橙突然拉住顾崇高的衣角，仰着小脸问。
顾崇高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当然可以，哥哥随时欢迎你。”
宋清婉撑着伞，抱着橙橙走入雨中，橙橙趴在她肩上，一直朝书店方向挥手，直到转角处才看不见。
顾崇高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泛起一丝久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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